少年歪一歪頭,神色仍舊單純,不似作偽。像一張完全純粹的白紙,讓人覺得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他垂下眼眸,語調有點悲傷。
“我一個人住在這裡,今天早上一睜眼……”
燕枕白講了一個流浪孩子得奇遇,仙人贈寶擋劫災,順帶血海救人的故事。
這是他剛編的。
但是真要算起來,係統也稱得上是個“奇遇”,所以不能算是完全的假話。就看他這語言表達能力能讓對方信多少了。
事實證明,他的故事還是有點疏漏——他自己也覺得疏漏很大,畢竟對麵的青年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甚至眼睛都懷疑地眯了起來。
少年被那眼神盯著,不由得背脊一涼。
二人之間彌漫上危險的氣息,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青年臉上沾了血,燕枕白看不清對麵表情,但下意識感到若自己再不解釋,總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但是我該說些什麼?
燕枕白正在絞儘腦汁拚命地想著之前的錯漏,忽然腦子裡又是“滴”地一聲。
他不禁一眨眼,看見係統界麵上顯示金身時間到了。
與此同時,他感到身上一緊,金光如屑開始點點逸散。
青年見此呼吸一頓,睜大了眼睛,也不知他做了什麼判斷,好像莫名其妙突然相信了燕枕白的鬼話。
那危險的氣氛一下子便沒了。
燕枕白雖然還是莫名其妙,但總歸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還沒等他氣鬆到一半,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難受感泛上胸口。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褫奪,幾乎是一瞬間,他便感到眼前發黑、四肢麻痛,像有無數根細針紮進皮肉,感知不到腿腳,幾乎立不住,要一頭栽倒在地上。
意識一下子渙散了。他迷迷糊糊看見青年霍然起身,隨後感到有一隻手架住了他。
混沌中,他隱約覺得架住他的人停頓了一會,然後唇上傳來皮膚柔軟的觸感,一口甜腥溫熱的液體灌入齒間。
接著他感到被人抱了起來。逐漸恢複的感知體會到有風拂過身體。
他的意識漸漸不清楚了。
黑暗褪去時,燕枕白首先看見的是繁星漫天。
壓抑的濃雲不見絲毫蹤影,仿佛過去幾日隻是一場沉鬱的噩夢。如錦緞的天幕上光華流轉,不見明月,星光卻足夠耀眼。
是燕枕白在現代社會中從未見過的美麗。
他感到全身上下輕飄飄的,舒暢得要命——除了胸口皮膚有些發燙。
是這個他救的人把他帶出來了?
“你醒了。”
青年的聲音自身側傳來,燕枕白下意識捂著胸口起身,朦朧星光下不遠處靜靜坐在巨石上的白衣人猝然撞入眼眸。
青年見他醒了,一抬手,一件流光熠熠的白衣便落入燕枕白手中。
他根本沒顧及手中的衣服,眼神完全被麵前的人吸引住。在他那短短十七年的人生中,縱使環繞著各種網絡媒體,但還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
還是個男人。
青年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已清去了自己身上血跡,原本的相貌便顯出來了。
此時他白衣翩然,透出一種遺世獨立的出塵來,純淨得縹緲超然,紅塵好似浸不上他一方衣角,凡俗亦染不得分毫。
他端坐在那裡,衣袂隨著抬手動作尚還飄飛,如水的暗紋隱現一瞬,像浮動的輕雲。容貌昳麗,若輕雲曉霧、明珠美玉——流風卷過細碎的雪,於天地間旋成千萬年絕代的麗色。
他的眼睛真漂亮,燕枕白呆呆地冒出一個念頭。他想不出準確的形容詞,隻記起此夜繁星。
直到青年站起身來,走到他近旁,燕枕白才反應過來。自覺盯著人看太久著實不大禮貌,於是連忙低垂眉眼,收斂了思緒,去端詳手中的衣物。
衣服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成的,拿在手中幾乎沒有質量。在星光輝照下,似乎自身也散出瑩瑩的華彩來。燕枕白雖一無所知,但也隱隱感到這件衣服絕非俗物。
“這是雪域冰蠶絲織的羽衣,”青年並未留意少年的目光,解釋道,“織造時融了一些珍物,可謂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你若穿它,便無寒暑變換的憂慮,關鍵時刻,也能作保命之物。”
他視線快速地掃過少年胸口處,頓了頓,也沒等燕枕白對羽衣作出什麼反應,便接著問:
“你今後作何種打算?”
作何打算?
當然是拚命去完成任務。
但是這話肯定不能直接說。
少年從地上爬起來——他站著比青年矮一個頭——似乎努力地想了想未來,又看了看手中的羽衣,最後看向青年,眼中閃閃發亮,答道:“我想修仙。”
能給出“冰蠶絲羽衣”這種具有明顯修仙特征的物件的人,不大可能是凡人。
燕枕白眨眨眼,又看了看那條“加入流玉門”的主線任務。
流玉門也極可能是個修仙門派。他是準備碰碰運氣,萬一能通過這個人能探聽到流玉門的線索可就太好了。若不行,反正也不虧。
“修仙?”青年重複了一遍,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少年點點頭,眼中是恰到好處的憧憬,歆羨道:“我想像那位仙長一樣,成為強大的人。”
他還沒忘了給自己設置的那個劇本。
“你尚無師門?”
燕枕白搖搖頭。
……
邵辰又掃了一眼少年的胸口。
若無差錯,那裡應該有一枚火紋。
方才還在血海裡時,這個少年模模糊糊的回答讓他疑心更甚,差點把少年認成魔修殺掉。
但是這孩子馬上身體力行地向他證實了他想錯了。
那金光邵辰還是有點印象,應該是某種高階的防禦符咒。所以“仙人贈寶”的情節還是可信的。
而且金光一散,這孩子馬上就有被血海邊緣的魔氣侵蝕的跡象,這樣一來,首先他絕對不是魔,再者他確實沒隱藏什麼身份。
救他可能真是誤打誤撞。
眼見那孩子意識開始渙散,他來不及多作他想,為保住“救命恩人”的命,他最終隻能選擇給他灌了一口自己的血。
這也就預示著,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這孩子身上都要帶著來自他的印記。
這說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的。
若是這孩子想要繼續在人間留著,他就拜托在人間的一個朋友留意一下,待到紋飾消了,自然無甚後患。
但是他想修仙。
邵辰飛快地盤算著,仙家能人甚眾,不乏能認出火紋之人,到時後果會很嚴重。
不能簡單地讓這孩子離開。
心念電轉,又想到自己此行所謂的目的,邵辰下了一個大膽的決斷。
“既如此,”青年道,“你可願入我師門?”
“我師門雖未稱世間仙門之首,但也位居四大仙門之列,算得世間大派。”白衣人認真地看著少年,語氣十分誠懇:
“我師門名喚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