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揚言要“養豬”的顧教授,慘兮兮地蹲在馬路邊的公交站旁。
“你腦子不會進水了吧?還真要現在去找陸沅她爸啊?”
許之弈“嗯”了一聲。
學校那邊剛傳學籍資料過來,四年前的陸如海住在元楠花苑,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換過住址。
42路公交到了,顧宇一臉痛心疾首的跟著上了車:“是不是覺得學校給你的工作還挺少的?”
許之弈很老實地“嗯”了一聲:“剛複職,隻有一個空出來的班級需要帶,一周才三節。”
顧宇吸了吸鼻子:“我不認路的,你得負責帶我回來。”
許之弈麵無表情的又“嗯”了一聲。
車窗外的景色呼嘯而過,早些年擺地攤的地方都佇立起寫字樓了。
夜色悄然而至,隻有寥寥幾顆星星散發著微光。
公交的玻璃窗上好像折射出陸沅的臉,她的眼睛笑起來也有細碎的光。
她出生在一個富貴的家庭,但父親和母親不睦,直到母親吸毒,被抓進去了。而父親對陸沅不聞不問,陸沅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付悅大學後,和父親的聯係更加少了。
但在陸沅死前的一周裡,通了一次電話。
通話時間很長,電話的時間並非節假日,兩人的關係一般,也不太可能敘舊談心,所以這通電話就很可能是問題的關鍵。
許之弈深吸了口氣,這件事情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嚨裡。
他對感情一事向來淡漠,得知陸沅死了的事情,也隻是覺得惋惜一個好學生。或許還有一絲微小的感動情緒在內,那時候沒幾個人願意這麼相信他不是凶手。
而陸沅不僅願意相信他,還拚儘全力的找證據證明他並非凶手。
他踢了踢顧宇的小腿:“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陸沅自己在查這個案子的?”
顧宇嫌棄的收回自己的腿:“因為陸沅也是我的學生,她當年甚至休學了一年,放棄了KIP數學杯的參賽資格,傳的沸沸揚揚的。”
許之弈沒有接著問下去。
當年一切都證據確鑿了,大家提到這件事時也都是諱莫如深的說一句“意想不到”,所謂的沸沸揚揚一定都是些閒言碎語。
在無數個暗無天日的深夜裡,他自己的記憶都會模糊起來。
每日反複的度過同樣的生活,身邊的人小聲的交談裡都傳達著同一種信息。我們出不去的,是我的原生家庭和社會把我逼成這個樣子的……
時間長了,那些人的臉上都會長成同一張臉——好像都是自己投射下來的樣子。
那些陰暗的心思不斷的滋生出來,像雨後的春筍,像火光衝進一片森林,一發不可收拾。計算經常會出現瓶頸,會被各種各樣的雜事所打斷,聽著千篇一律的訓話和獄友之間的交談……
他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殺過人。
不然怎麼會生出這麼多卑劣的想法?
痛苦和絕望交織起來,像一張大網狠狠束縛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好像下一刻,血管就會爆裂開來,讓所有人都看到裡麵湧動的液體,是那麼肮臟。
——直到兩人已經站在陸如海住處的門前,許之弈還沒有從那種壓抑的情感掙脫開來。
顧宇蹙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道:“許之弈,其實自己也不願意接近這個案子。”
“先不說這個案子翻案的難易程度,你根本不想麵對陸沅的父親,因為在你心裡,這件事情沒有真正的放下。”
“對,我根本放不下。”許之弈的指尖微微蜷起,聲音很輕。
“所以我是替我自己查的,如果陸沅的冤情沒有洗涮掉,我這輩子都隻會記住這件事情,就是陸沅因我而死。”
這件事情會像個夢魘一般,時時刻刻壓在心底。
一旦到和自己獨處的深夜裡,陸沅的臉會浮現在各種地方,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衰弱了,或者出現幻覺了。
“那你在猶豫什麼?”顧宇嗤笑了一聲,先一步敲了門。
不多時,門被敲開了。
“你們都是爸爸的朋友嗎——”
探出頭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身高還不及兩人的腿長,又白又胖的。
“銘浩!”保姆立刻把小男孩拉遠了一點,教育道,“不可以給陌生人開門的,這多危險!下次一定要叫大人來看,知道了嗎?”
被叫做陸銘浩的小朋友不高興的扭頭:“明明沒有危險,兩個叔叔都是好人。”
“壞人又不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
保姆嗔了一聲,才警惕地看向兩人,“請問你們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