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四年前，還是前些天。

許之弈給他的印象一直是百合花，孤獨地盛開在剔透的水晶瓶中。他是永遠不會衝他笑的，他隻會冷冷的掃他一眼，說一句“沒必要”，再平靜地關上門。

嚴無瑋這麼想著，先吩咐幾人回警局後，笑著和許之弈打了聲招呼：“上次為了感謝你，打算請許教授吃頓飯的，不知道今天有沒有空？”

許之弈掃了一眼提著箱子的勘測組：“這麼巧？”

“嗯，”嚴無瑋解釋說，“就是上次電鑽成年男人住的地方，我們進行了二次勘測，靜電吸附器提取到了現場大量足跡，在臥室檢測到了兩枚女人的足跡。非常可疑，打算今晚針對足跡再檢驗一次。”

“那你們今天應該很忙了。”

嚴無瑋笑了一下：“忙也是痕檢組的技術人員忙，我晚上沒有安排的。”

許之弈下意識想要拒絕，轉而想起了陸如海的話，還有好幾個疑惑的地方，需要找嚴無瑋對證一下。

於是他扭頭說道：“那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送了。”

顧宇悶悶“哦”了一聲，目不斜視地走進單元樓，帶著點不悅的情緒。

夏末的悶熱最讓人難耐，隻有到了夜晚，才好像能稍稍起一絲風。

嚴無瑋隨便選了一家就近的墨西哥餐廳，點了牛肉煎薄餅、愷撒色拉、雞肉玉米片、豬肋排、雞肉塔可和兩杯莫吉托。

他看上去心情還不錯：“許教授，聽說您不太喝酒的，這種莫吉托酒精度很低，和雞肉玉米片配著吃比較好。”

雖然是已經習慣了高強度的工作，心理抗壓能力不錯，但該餓的還是會餓的。剛給許之弈說完，就低頭扒起了自己的豬肋排。

“謝謝。”

許之弈懷著滿腹的心思品了口莫吉托，芒果的清香味彌漫開，酒味很淡，冰冰涼涼的入喉，清新不膩。

入腹的酒精慢慢在胃裡燒起來，感覺並不明顯，但小腹隱隱的溫度讓人十分舒服。他問道：“你們當年是怎麼確定死者是瞿穎的？”

嚴無瑋一愣，大概是沒想到，出來吃飯還要談工作的苦逼命運。

他回答說：“當年我們隻是負責配合調查，DNA檢測是錢浦飛那邊做的。死者的臉已經被撞模糊了，我們技術恢複後，和瞿穎本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似，結合瞿穎本人的失蹤和機票，最後確認的。”

嚴無瑋見許之弈臉色蒼白，擔憂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不知不覺，一杯莫吉托已經入腹，酒精讓他的思維變得有些遲緩。他思考的時候，時不時會穿插過片刻的空白，有些線索也連接不上。

許之弈放下杯子：“我是在想，國家DNA數據庫怎麼會錄入瞿穎？犯罪現場的鮮血采樣幾十份，怎麼可能同時有誤呢？”

嚴無瑋聞言，抬頭看他：“什麼意思？”

“我覺得死者並非是瞿穎。”

許之弈歎了口氣，選擇先繞過了這個話題。問道“你知道國家DNA的數據庫為什麼會有瞿穎嗎？”

“因為她是個孤兒。”

嚴無瑋平靜地說道：“福利院會主動帶這些孩子去錄入DNA的，方便以後比對自己生父生母的。除了孤兒，還有很多有過前科的罪犯，最後一類人就是公務人員，比如我們。”

許之弈“嗯”了一聲，低下頭叉了一小塊色拉。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對這個案子這麼執著。他隻是回想起瞿穎的臉，覺得這樣一個人不可能這樣死掉。

年少的感情其實早就淡化了，連長相都有些記不清了，哪怕瞿穎真的站在許之弈的麵前，他可能也隻能依稀辨認出大概的眉眼，心裡歎一句“物是人非”，僅此而已。

他也分不清，當年或許隻是單純的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那種叛道離經的感覺。

因為十四年的時間，真的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所有熾烈的情感都在向他遠去，他就像個局外人，冷眼看著指尖溜走的細沙。如果說有什麼是唯一不變的，那大概就是他對數學的熱愛。

細長又悠久，會滋潤在他生活的角角落落。

嚴無瑋說道：“如果你還有那件案子的線索，可以和我提。現在這樁懸案調到其他組去了，目前一點進展也沒有。”

“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可以找我們，我們對當年的事情都很抱歉。”

門外下起了小雨，一根一根晶瑩的線條連著落在水泥地上，悶熱感稍稍緩解，帶著一股清爽潮濕的感覺。

許之弈聽著窗外的白噪音，心裡那股勁好像徹底消散了，很輕地回答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