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薑是在回老家的綠皮火車上收到趙柘成的消息的,他說他已經入選了這次科考隊伍的人員名單,一共八個人,他看見總人員表上有時薑的名字,就趕緊來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時薑恍然大悟,是從光海那邊過來的協助人員。向趙柘成回過去祝賀的消息之後,不禁在心裡感慨,還真是人不可貌相。聽他說工作室被叔叔親自安排的,以為是個遊手好閒的年輕人,沒想到還真的有些能力。
如果研究所要舉辦科考活動的話,在人員的選拔上是出了名的嚴格,趙柘成能夠在那麼多人裡脫穎而出,還是不容小覷的,所以時薑才會這麼吃驚。
她笑笑,隔著身側一塊方形窗戶往外看呼嘯而過的景色,是一大片等著早春播種的稻田,田裡的水稻被砍斷,隻留下整整齊齊的稻根,一排排一列列像是隊伍,紮根在土地裡,活脫脫就是一副生動的寫實畫。
時薑頭靠在窗戶邊上,感受著火車軌道行進的聲音,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原來今年的跨年和元旦竟是這樣的孤單。
“各位乘客,列車已經到達終點站——長潛站,請您......”
車裡的廣播提示已經到達終點站,時薑利索地收起行李,把架在行李架上的箱子拿下來,有些重,她一個人拿下來有些費勁。
還好鄰座的一位男生很熱心地幫了她一把,看他的樣子,應該也是在長潛下車的人。
長潛鎮隻是個麵積很小的鄉下小鎮,整座村唯一和外界連接的路隻有這一班火車,還是老舊的綠皮火車,這是通往小鎮唯一的辦法。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裡還是城裡大學生下鄉當知青的好地方,因為長潛依山傍水的,村裡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後來社會高速發展了,這裡不再是年輕人向往生活的地方了。
雖然時代一直在進步,長潛也跟著沾了一點時代發展的光,但是這裡依然保留著最原始的自成一派的建築。
這裡的人淳樸厚重,一直以來都想著年輕人能多多走出去,出去見見世麵,時薑的母親就是當年走出去的其中一批。
這裡是趙竹的故土,是她的故鄉。
時薑後來仔細想了想,她幾乎沒有什麼帶著這裡的記憶,或者說這裡隻是她印象中母親故鄉的樣子,她過去的二十四年裡從未涉足這裡。
母親很早就走出這裡,她的童年都是在地質院度過的,如果問她,為什麼會突然來這裡,時薑的回答應該很簡單。
西藏是母親的終點,這裡是母親的起點,哪有不從起點出發就去終點的道理,所以她得來,從這裡出發,再往那裡去。
時薑下了車,著實被這裡的景色給震驚了。
因為剛剛下過雨的緣故,獨特的青灰建築的瓦簷下正順著瓦縫紋理滴著雨水,雲霧繚繞的空氣中有種潮濕的感覺,磚牆之上因為雨漬而顯得有些斑駁,路上的坑窪處積了少許的水,踩上去有種莫名的安適感。
她托著行李箱,突然覺得遺憾,年幼時母親告訴過她,這裡有關她的一切都在她成為地質專家之後全部消失了。
那年她遠在京山,突聞家裡母親,時薑的奶奶走路摔了一跤,急需去醫院救治,那個時候母親也已經有了在京山立足的能力,就把二老接到了京山,把這裡的房子土地全部變賣了。
因為時薑一出生就沒了爸爸,所以小時候爺爺奶奶照顧了她很多,隻是後來雙親去世,母親常年居無定所,時薑也被迫長大。
她隻好就近找了一家民宿住下,開店的老板娘是一位年紀和時薑的母親差不多的阿姨,她對進店的每個人都笑臉相迎,永遠都是一副好客的模樣。
“小姑娘,你是過來旅遊的吧?”老板娘問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好嗯嗯了幾聲。
老板娘又熱情地問道,“這也快過年了,怎麼一個人出來旅遊啊?”
時薑雙手搓著大腿,不知道該說什麼,老板娘看出了她的窘迫,又換了個話題,“我兒子也是今天回家,他們單位今年放假特彆早,好幾天之前幾天就跟我說今天要回來。”
她說話間嘴角的笑意根本壓製不住,一位母親期待著在外的兒子回家,應該就是一件非常非常讓人高興的事吧。
店裡的電話響了,是老板娘的兒子,“喂,哎呦,在門口了,來了來了。”她來不及把電話放回原位就衝了出去,時薑把她擱在桌子上的話筒放回去,就聽見母子兩個人互相噓寒問暖著。
她回頭一眼,愣了一下,這不是先前在火車上幫自己拿行李的男生嗎?
男生向他媽媽解釋了一番,老板娘直呼,“還真是有緣分!”
那人坐下,跟時薑打招呼,“你好,我叫林和喬。”
“我叫時薑。”
兩人問過好之後,時薑了解到他在一家私企擔任外文翻譯,學的是法語。這家民宿是他母親開的,他的父親也是常年在外麵,臨近過年才會回來。他向她解釋這名字的由來,因為父親姓林,母親姓喬。
“所以你叫林和喬?”時薑搶答。
兩人笑作一團,老板娘端來水果盤,看兩人有說有笑,倒也不打斷,隻是在旁邊磕著瓜子,笑眯眯地看著。
時薑就這麼住下了,有時候出去走一走,看看整個村子,但她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林和喬就擔任了導遊的任務,偶爾帶她出去轉轉;有時候時薑就在房間處理所裡派發的工作,日子也很是清閒。
自從上次秦熙文在沈之介辦公室吃鱉之後,她就對這個沈之介捧在手心的時薑非常感興趣。
於是派人打聽,知道她是在古生物研究所工作,不到兩年就成了專題組的組長,這次還擔任了科考隊的領隊。誰都不放在眼裡的秦家大小姐都不禁佩服時薑的能力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