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愁 黃葉紛紛而落,天邊的連片……(2 / 2)

彆時茫茫江浸月 peach桃 5204 字 10個月前

臨安街的煙酒店還得往裡走,西黎從後門離開,沒打車,直接從巷子裡穿過。

這一帶小巷子多,不熟悉的人容易迷路,有些冷清,風一吹,還有微弱的回首,饒是西黎再膽大,也有些後悔。

怕什麼來什麼,才走了沒一會,西黎就察覺脖間一涼.

刀。

有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身後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像臭水溝裡出來的.

她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是顧家的人,也不是彆家的人.

這就是一個常年混在這一帶的打劫地痞.

她強行壓下喉間那股惡心的感覺:“放開我!”

“閉嘴!錢!給錢!”

又是一股臭味.

非一般人能承受。

再加上被劫持的精神高度緊張焦慮,西黎沒忍住,乾嘔了聲。

這一聲像是導火索,西黎感受到脖子上那把刀明顯動了動,皮膚上帶著刺痛。

“臭娘們,呸!”

刀子再度逼了逼。

“給錢,聽到沒!”

她的皮膚嫩,這麼兩下她已經被痛意席卷了,說不出話來。

刀子還要再動,忽地被一顆石子從後麵打飛,離開了她的脖子。

同一瞬間,男人利落地踹向地痞的頭部,用西黎看著都能感受到的力度。

她靠在了一邊的牆上,腿微軟。

“有煙嗎?”

那頭地痞已經被收拾得服服帖帖,顧斯走過來,高大的身材一下把她攏入陰影中。

鼻尖是一股清冽的味道,形容不上來,讓人舒心。

男人皺著眉,身上帶著未收儘的鋒利:“抽什麼?不要命?”

她一怔。

這段時間以來,顧斯從未說過重話。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脖頸上,像有化不開的墨。

白嫩的皮膚上血痕觸目驚心。

忽地,男人微微俯身,目光專注,手輕輕撫去冒出的血珠。

距離陡然拉近。

他的指腹帶著薄繭,西黎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遠看來,像是他在親吻著她的脖頸。

“離遠點……”

“眼神不好,看不清。”他說著,倒是直起了身,神情認真,“這種巷子也敢走?膽子挺大,不怕把命弄沒了。”

這個時候倒是有了幾分大將軍的樣子.

“走了,帶你去上藥。”男人頓了頓,伸手將她的帽簷抬高了些,目光與她的相對,“壓這麼低乾嘛。”

“西黎的眼睛很好看。”

西黎一時愣住.

那一瞬間,有光刺破黑暗。

她是個混血兒。

不知道父母的國籍,不知道父母的名字,哦不,小的時候她一度以為自己是沒有父母的。

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是波濤洶湧的浦江。

她被放在木舟裡,拋進浦江,連同一打鈔票。

她也許是一段一夜情的意外,也許是個貧苦女人的拖累……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些說法還沒有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好聽。

後來她被一個孀居的姨太太收留,勉強度日。

周圍總有人議論她的藍眼睛。

在那個對外國佬頗為好奇議論頗多的年代。

一個孀居女人,一個江中棄兒。

放哪都是一份談資。

再後來,姨太太病死,西黎於她非親非故,沒道理繼承她的資產。

她帶了當年那打鈔票,到臨安街租了房子。

偶爾接幾個畫畫的活以維持生計或是出門,她總想戴個帽子把帽簷壓低,蓋住那雙眼睛,蓋住半張臉。

那雙藍色的眼睛,就像在無時無刻地提醒她她有個不乾淨的身世,提醒她她其實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提醒她她一直在被人拋棄。

所有人最後都會走。

隻留下她。

所以她慢慢學會在彆人進入自己的世界之前先把人趕回去。

就好像這樣……也不算被拋棄了.

西黎終於鬆口,答應了顧斯的邀約。

他們一起去劇院,一起去茶樓,一起去看浦江。

海城是彆家的地盤,西黎感覺他挺囂張,肆無忌憚的。

那天海城下了一場大雨,聽說浦江差點決堤。

顧斯來時半邊身子都濕了,西黎拿了乾毛巾幫他擦拭。

他似乎格外的累,眼下烏青一片,難得沒有與她逗趣,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撚開了兩顆襯衫扣,揉了揉眉心

“西黎。”

他的聲音啞得像猛抽了一包煙。

西黎走過去。

他將她攬在懷裡:“張海寧最近有些動靜……你願不願意同我暫時離開海城?”

“阿黎,我想帶你去見我父親。”

西黎心尖一顫,漏掉半拍呼吸。

“好。”

顧斯望著他,眼眸深深。

他低頭,綿密的吻落下。

被抱上床時,女人的聲音細軟:“桌上……有畫,你拿去應急吧。”

男人動作一頓,俯身繼續吻上她的唇瓣。

顧斯將近半月有餘沒有再來,西黎每日畫了畫便動手為他做些小玩意兒。

她盼著同他一起去北方,去見顧老將軍。

快到一個月時,街上都在傳,海城要失陷了,顧家同張家打起來了,西黎不自覺地揪緊了心。

顧家來人的那天臨安街上的人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門是被踹開的.

兩個穿著軍裝的人走進來。

沒有顧斯。

“顧斯呢?”

那兩人麵無表情:“我們是奉將軍之令前來。”

“帶我回去嗎?”

其中一人嗤笑了聲。

就那一聲,讓西黎的手都在顫抖。

“你這種女人,也想妄圖攀上將軍?若不是為了那張特殊的浦江圖,你以為你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轟地一聲,有道驚雷自西黎頭頂劈開,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如墜冰窟。

——我就是我自己。

——西黎的眼睛很好看。

——阿黎,我想帶你去見父親。

……

良久,女人顫抖著摸到了煙和火,猛吸了一口尼古丁,平複下了情緒。

海城最難攻下,因為難渡浦江。

而西黎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便是浦江,因此她每日必會去看一次浦江,並畫下它的變化。

沒人比她更了解浦江。

從一開始,他就是為了那畫而來。

她笑得涼薄。

“他不敢來見我?”

無人應答。

西黎死了。

死在了最愛顧斯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