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被隔離已經有一天整了。
隔離飯不太好吃,而且她覺得自己有些頭昏腦漲。
手機還放在值班室,還沒有人給她送點什麼來,剛打頭的第一天,肯定人人忙得腳不沾地。
“沈醫生!”
沈佳翻過身去,看見了胡教授和幾個同事。
“感覺還好嗎?”
沈佳笑得有點蒼白:“可能不太理想。”
一時隔離室內外都沒了言語。
“已經一天了,醫院從現在來看應急得很不錯,下午就可以適量放行了,你的手機好像沒電關機了,我讓他們充了再給你。
小沈,堅持住,你是第一個發現情況的,做得也很及時正確,院裡在討論對你的表彰。”
胡教授可能從來沒說過這麼多非專業講解的話,語調平平,但仍然讓人心安了些。
沈佳點頭:“謝謝教授。”
人群散去,樓層回歸寂靜,沈佳蜷縮在窄小的病床上。
“沈醫生!你的手機!”
沈佳抬手拍了拍微微發燙的臉,從床上爬起來,接過密封好的塑料袋:“謝謝……何裡?!”
小護士後麵赫然站著熟悉的身影,縱然穿著防護服還是很熟悉。
小護士擠眉弄眼:“醫院才開通道他就申請進來了,一直守在門外呢!”
何裡一直看著她。
小護士離開,隔著玻璃不太聽得清楚,何裡指了指手機。
沈佳會意,才打開手機就是幾十通未接,全是一個名字。
心裡酸酸脹脹的。
“何裡……”
“聽說是你先發現的,我老婆真勇敢。”
聲音雖然有點沒休息好的疲乏與沙啞,但依然很溫和,帶著支撐一切的力量。
沈佳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何裡,我好怕嗚嗚嗚……”
何裡的心一下子揪起來。
“我好怕何裡,他當時都快死了,我好怕,我也怕感染……”
他嗓音艱澀,隻能徒勞道:“彆怕……”
“這個病有好高的致死率,我也好怕……
我昨天一直沒睡著,頭好痛,嗓子也不舒服,我要是死了怎麼辦嗚嗚嗚……
我們都還沒去領證,說好了去旅遊的……我好痛,痛死了,根本睡不著,飯也好難吃,我想吃小餛飩,我好想你……”
“昨天就隻有我一個人,整個醫院超極安靜,我好怕,怕就這麼死了……
還有我爸我媽,還沒有帶他們在城裡多轉轉……他們生我養我這麼大,我要是……
何裡,我真的好難受,渾身都難受,我睡不著也吃不了,而且我肯定感染了……
何裡嗚嗚嗎,我好想你,我也好想我爸媽,前天買的那罐黃桃都還沒有吃完,我好想你抱抱我……”
“佳佳……”
他聽著她的啜泣,心一揪一揪地疼,嗓子眼發堵。
誰不怕孤獨呢,誰不怕死亡呢。
朋友,親人,丈夫,工作,房子,車子,還有那麼多東西。
你為之打拚一輩子的,一下就沒有了,得到的帶不走,沒得到再沒機會了。
頃刻之間可能就都沒有了。
甚至你都來不及交代一句什麼。
不是電影,沒有預演,猝不及防,一切歸零,不知去處。
會怕吧,會舍不得吧。
“……很痛嗎?”
沈佳又想哭:“其實也不是特彆痛……”
“寶寶乖,”他輕聲哄,露出的一雙眼睛堅毅,“彆怕,伯父伯母那有我,沒動你的黃桃,你乖乖的,好了我們就去領證,領完證帶你去旅遊。”
“都會有的。”
何裡沒法待太久,但沈佳心頭空落落的感覺好歹散了點。
她知道何裡一個人安撫她和四位長輩肯定很難,正如他也知道從小怕鬼的人一個人待在封閉的醫院是什麼滋味。
不過好在接下來的日子有手機,也就沒那麼難捱了。
一直到第三天半夜,沈佳突然發起了高燒,久久不退。
醫院裡一陣兵荒馬亂,胡教授親自穿著防護服進屋,一夜混亂。
“沈佳,你醒啦?”
量體溫的同事麵上一喜。
“……手機。”
同事把一旁的手機拿給她。
一天過去,沒有任何信息和電話。
“沈佳,你燒退了有一會兒了,感覺怎麼樣?”
沈佳知道這也算是醫院現成的一項研究病例,用專業術語清晰地說出了自己現在的狀況。
同事點頭出去。
沈佳點開和何裡的聊天框。
我昨晚發燒了。
刪掉。
我是醫生,能清晰地感知到我現在,
刪掉。
何裡,你在乾嘛?
發送。
電話很快打過來。
沈佳微怔,接通:“何裡?”
“嗯。昨天手機摔爛了,剛買了個新的。”
沈佳眯眼:“何裡,你撒不了謊。”
一下就能發現。
那邊沉默。
沈佳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何裡,你現在在哪?”
“六樓雜物間。”
“……醫院?”
“嗯。”
那就是她這個樓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