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過來?”
那邊沒了言語,接著她聽見隱約的腳步的回聲。
這很正常,畢竟六樓是隔離室,極其安靜。
很快他穿著防護服站在玻璃前。
她下床,觸地的一瞬腳有些軟,不過她忍住了跪下的動作,走過去:“何裡,我們之間不應該存在欺騙。”
何裡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她。
“你昨晚就來了,對不對?”
“今早。”
“那你為什麼不過來也不發消息?就那麼站了一夜?”
何裡垂眸,忽地有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無人看見的目光有些難掩的悲哀。
寶寶,因為我知道你剛剛命懸一線。
知道你尚處在危險中,知道你茫然、害怕、無措、脆弱。
因為我知道你需要我。
“沈佳,我接到部隊的電話,休假提前結束,外派任務。”
你看,這世間很多事就是那麼避無可避,那麼巧合,那麼讓人感到悲哀而無力。
一切都是殘忍的淩遲。
“……什麼時候?哪裡?能說嗎?”
“一會走,是媒體會報道的公開任務,去 xx。”
他沒說時間,但她清楚不會有太多時間,再一聽那個地名,她的心瞬間凍掉半截。
有名的戰亂紛飛,極端瘋狂,九死一生。
她忽地轉身:“我現在太醜了,我們就這樣說話吧。”
他看著她的背影。
責任,信仰,守護,堅持。
一切在此刻反而成了枷鎖。
可他依舊得去繼續他的征途,他的理想。
一牆之隔,恍如天塹。
“……你要好好吃飯,任務不會太久,最多三天我就回來。”
“嗯。”
“好了的話就先回家,我把伯父伯母接到家裡住了,你回去熱鬨點。”
“嗯。”
“我爸媽很喜歡你,有空懶得做飯可以隨時過去。”
“嗯。”
“沈佳,回來就領證。”
“……嗯。”
他抿唇,還是沒忍住:“沈佳,彆哭。”
她在看不見的地方,淚水像線一樣滑落。
“何裡,你好煩…”
不該挑明的,他們現在的情況彼此攤得清清楚楚。
問了就走不了了。
不合時宜的關心,隻會讓無可避免的離彆顯得更蒼白無力。
很久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氣息仿佛隔著手機和一堵牆輕淺糾纏,共享呼吸。
其實也沒有多久,因為沈佳很快說:“快走吧。”
等待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快。
至少在後麵那兩天她很少再想他了。
因為沒有力氣。
但隻要一清醒,除了爸媽就是他。
新聞上寫機場撞見軍人的那天是個晴天。
萬裡無雲,綠樹被映得發亮。
到達拐角時,六樓有點過於安靜,又似乎有些喧嘩。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感覺,讓人沒來由地心慌。
何裡走得儘他所能的快,他費力地、儘力地跑,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似乎就在耳畔。
一秒,兩秒……
四十五秒。
他看見隔離室門口站著幾個人。
六十秒。
一個教授模樣的人走出來,聲音不高,越仿佛震動了他眼前的世界。
“是我無能。”
是我無能。
是什麼情況得用這句話?
他仿若當頭一棒。
“沈佳啊,唉,你們也是……她這情況一直不太好,一直撐著口氣,剛剛可能實在撐不住了吧,就一分鐘以前的事,真可惜,挨了那麼久的痛你倆都沒能再見一麵……”
“沈佳啊,她看到新聞了,求生意識挺強烈的,但……”
疾病在瞬間催她凋零。
誰都來不及。
胡教授隻來得及打開設備,而他拚了命真的隻用兩天就回來了,卻還是晚了六十秒。
那一刻,明明窗外豔陽高照,花草卻仿佛一瞬衰敗灰寂,走廊裡的燈光閃爍。
受傷的耳朵嗡嗡作響。
明明沒有,卻仿佛有一陣冰冷的機械者,讓人眼前浮現那條象征著心臟停止跳動的平直的線,在耳邊經久不散。
像一場盛大的哀鳴。
後記:
“左右耳的助聽器都好用嗎?”
“還行。”
“何先生,你這腿當初趕時間沒處理好,再加上你不當回事,天天拿著可勁造,今天去這旅遊明天去那的,到處跑,惡化了,再截卻……”
“我知道,當初已經截得很高了吧?”
“你去哪?”
“去陽台吹吹風。”
“嗯……等等,這哪來的陽台?”
——何裡的心理測評結果,有很嚴重的自殺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