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 “我聽說你們抓了佩裡斯……(2 / 2)

佩裡斯定在原地,大風刮過,長發飛揚,一張臉暴露在月光下,她看向不遠處的公爵府主樓,還有廣袤的原野與遙遠的群山。

這是她的家族,這是她為之驕傲為之付出的家族。

她被她的家族親手送上絞刑架,以叛徒之名。

佩裡斯先是輕笑,而後捂住肚子俯下身大笑,隨著她的笑聲,黑火從她的心口噴湧而出,點燃她的四周。無法灼燒她的長裙,然而黑火點在她的心口,指尖,肩膀,大火鯨吞之勢,在夜色中分外可怖。

安道爾與阿伯特大驚。隻聽佩裡斯探手看到黑炎,笑得停下來說:“勞煩你們今晚這麼辛苦了,連護衛們到現在都沒發現你們,可是,沒有用了。”

黑火熊熊燃燒,米克萊特義無反顧地撲往佩裡斯身上,企圖用身體熄滅燃燒的火焰,佩裡斯把頭埋在米克萊特心口,借勢抽出他腰間的匕首,她推開他,注視著那雙水晶般的眼睛:“我沒事,米克萊特,我會沒事的,去安道爾那兒。”

米克萊特不舍地轉身,佩裡斯握緊刀鞘,用儘力氣敲暈了剛轉過去的米克萊特。

阿伯特驚呼,就看見佩裡斯扒開匕首動作流暢地刺進自己小腹,果決地拔了出來。

血花濺在地麵,月光中如同濃墨。

安道爾瞠目,想要去看佩裡斯的傷勢,被阿伯特眼疾手快地拉住。

黑火在她地麵灑落的血液中燃燒,佩裡斯冷靜地開口:“今晚,是你們帶著憤怒的米克萊特前來質問,為什麼我要傷害朱利安。”

阿伯特一懵:“什,什麼?”

“然後米克萊特因為憤怒拔刀刺傷了我。”佩裡斯抬頭,目光灼灼地安排好一切,“你們不是來救我,你們是來問罪,今晚的一切,必須變成我一個人的事。”

“你胡說八道什麼!”阿伯特激憤,“我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卑鄙的家夥嗎!”

“小侯爵,你知道我的意思。”佩裡斯越過阿伯特看向安道爾,“你們進來得那麼容易,八成是拿我當魚餌。巫師審判從來沒有活下來的罪犯,而你們是帝國的英雄,米克萊特也不能和我扯上關係,我已經被外界按死罪名了,再加上今晚這無名的黑火我必死無疑。

“道格拉斯家的人馬上就會來,三皇子登基成功之前,任何人都能在這潑天權柄的爭奪中被舍棄,你們絕對不能趟這渾水,想想和你們苦戰的戰友,不要功虧一簣。”

阿伯特不服氣:“放屁!真不管你,我戰友都要從墳裡爬出來砍我兩刀!老子就不信你真的是什麼黑巫師,這黑火和魔地林的根本不一樣,那群沒上過戰場的傻缺懂個屁!”

佩裡斯苦笑:“那麼,如果有機會,請在已然強大起來的未來找出真正的凶手吧。”

她將米克萊特抱在懷裡,注視米克萊特沉睡的麵容,虔誠地說:“我用我的生命祝福你,”佩裡斯忍著痛溫柔地撫摸米克萊特的眼睛,“我用我這短暫一生的快樂、理想與勇氣祝福你,米克萊特,如你的名字般,願你是自由的意誌,是無畏的化身,是神話中翱翔九天的風之子。不要像我。”

她捂住小腹的傷口,鮮血從她手心湧出,佩裡斯含著淚道謝:“帶他走吧,米克萊特有勞二位看顧了。感謝你們,感謝你們讓我見了他一麵。”

“佩裡斯。”安道爾咬緊牙關,忽然捂住眼睛,他聲音在顫抖,“你沒有什麼對我說的嗎?”

佩裡斯怔愣,黑火逐漸熄滅,她的臉龐在滿庭的月色中溫婉柔美。

她笑道:“小侯爵,即便您那麼厭惡我,卻還向我伸出援手,由衷祝願您與阿伯特先生前程遠大,夙願得償。”

安道爾放下手,他直視火焰中的少女,哽咽道:“黑火,我會查清楚。”

“哥!”

佩裡斯笑如春風:“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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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審判。審判刑場位於教廷鴿型地圖的鴿眼位置。

佩裡斯戴著鐐銬被綁在高高的火刑台上,她若是能低頭,就能看到下麵密密麻麻的人群,她不像是罪犯,像是萬人之上的魔王。

正午的豔陽讓人乾渴,德維特上台給她送水。

佩裡斯橫眉冷對,德維特悲痛地懇求:“彆折磨自己,朱利安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

“你還有臉提朱利安!你這虛偽的人渣!我羞於曾稱你為兄長!”

“佩裡斯!”

“肅靜!”主教的法杖點地,聖光從他腳下擴散向四周,德維特自覺地退下,伊萊的聲音莊嚴地在刑場響徹,“審判開始。”

聖火從佩裡斯腳下點燃,草垛燃燒出濃煙,佩裡斯嗆得咳嗽不止。

伊萊的聲音在刑場回蕩:“一個純潔無垢的靈魂,總會被光明神所眷顧,若佩裡斯小姐並非女巫,如果她是無辜者,聖火將不傷及她的性命,反而將她的靈魂洗滌得更加純淨。”

火舌舔上佩裡斯的腳,順著皮肉攀爬到她的上身,灼燒感透徹心扉,佩裡斯痛得嘶吼,她咒罵迪倫與德維特,咒罵路德維希,可聲音並不能傳達出來,觀眾隻覺得女巫在進行恐怖的黑魔法詛咒。

德維特不忍觀看,背過身落淚。

公爵握緊了扶手,最終彆過臉。

安道爾死盯著那道影子,阿伯特哭著讓他不要看,安道爾紅著眼按住阿伯特的頭:“給我看,記住這一天,記住我們要為誰複仇……”

朱利安在昏迷中逐漸轉醒,身邊的教廷學徒扶住她,她輕聲問:“外麵在做什麼,怎麼這麼吵?”

“在審判女巫,”學徒答道,“您醒得正好,是傷害您的凶手在受懲罰。”

“凶手?”

“佩裡斯小姐啊,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誰能想到您與聖騎士米克萊特都是遭她暗算呢?”

朱利安踉蹌,緊盯著學徒:“你說誰?”

米克萊特闖了進來,任學徒尖叫,他抓起朱利安就往外疾馳。刑場位於鴿眼,距離這裡有數百米遠。他背著她,像在雪林時那樣飛奔。

火焰早已點燃,佩裡斯淒厲的尖叫回蕩在空中,米克萊特放下眼冒金星的朱利安,隻身爬上火光衝天的刑台,他身姿矯捷,高溫燒焦他的皮肉,米克萊特無動於衷,咬牙在刑台上扯著鐐銬。

主教處之泰然,手持法杖冷冷地看著,似乎不覺得闖入刑場是多大的忤逆。

鐐銬紋絲不動,米克萊特咬開皮肉,聖騎士的血能破除教廷的一切禁錮魔法,血滴破開封印,佩裡斯無力地跌落在他懷裡。

場下嘩然,朱利安失神地仰望上方火炬般的刑場,她行屍走肉般往刑台走:“停下!給我停下!”

路德維希搶先跳下來扶住她,她憤恨地甩開,然而路德維希鍥而不舍地又抱住她,朱利安掙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公爵站立起身,德維特正往這裡走來,朱利安咬牙切齒地怒視路德維希:“是你們,是你們……”

沒人認出這一身素裝的是他們偉大的聖女,所有人都在驚呼有人闖入。

佩裡斯有氣無力,她從純粹的疼痛中恢複意識,模糊中看見米克萊特。

佩裡斯伸出手撫住他的臉,聲音喑啞:“你怎麼來了……”

“你騙我!”米克萊特目眥欲裂,眼淚大顆地落在佩裡斯身上,將熏得灰黑的裙子染出幾點更深的黑。這野孩兒緊咬牙齒,腮邊的肌肉緊繃,脖子上的青筋突起,活像初見時的狼崽子,“你騙我!你說你不會有事!”

“米克萊特,聽話,去看花,去看雪……”佩裡斯咳著血,將手按在他心口,麵色迅速白下去,“米克萊特,替我,替我去看風……”

“我不要!我不要風!”米克萊特額頭貼在佩裡斯脖子上,佩裡斯的手滑落下去,米克萊特一僵,隨即痛哭嘶吼,“你騙我!”

“佩裡斯!米克萊特!”朱利安揮開阻止她的人,人群因女巫之死而歡呼,她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大哭,“回來!回來!”

德維特伸手抱住她,朱利安掙脫不開,惡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將他的胳膊咬出鮮血淋淋的傷口:“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佩裡斯的身體還留有餘溫,可那點溫度相比大火簡直冷得嚇人。

整個王都的百姓都聽到高空傳來那野獸撕心裂肺的絕叫。長風從米克萊特周身卷起,他與佩裡斯在風眼裡一齊被聖火焚燒,米克萊特貼著佩裡斯的耳朵,啼血低吟:“佩裡……我的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