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冷青鬆 *非原著向,BE,有私設……(1 / 2)

0.

山野千裡,

你是我藏在星星裡的浪漫。

無儘的溫柔與風情,

都隱匿在皎月清暉中。

先生,

今晚月色極美,

我雙手為你奉上。

1.

我是一棵鬆樹。或者說,這座山上的草木,都是我。

我的本體長在坐落著一間簡樸草屋的園子裡。這個草屋和園子的主人,是個畫師。

他懂詩書,善經傳,有時村裡的孩子們會到園子裡來聽他講課,他教他們寫字,誦詩,所以他也是個先生。

他說不上年齡,膚色白淨,神情淡漠,常常黑袍廣袖,那袖子下,是蒼白而細瘦的腕子。

他卻還會使刀,每日清晨,霜露未已,我能聽見利刃斬破疾風的聲音。我就知道,是他在舞刀了。

但我總認為,那雙握刀的手不該這樣細瘦、蒼白。

可今早,我沒聽見舞刀,卻在上山的羊腸小道上看見了他。

他裹著鬥篷,行走在山林間。他一直低著頭,直到看見了一抹黑色,一動不動地趴在前方,擋路了。

他似乎遲疑了一會,還是走上前去,但手卻伸進袖子裡,做出了防備的姿勢。

接近那團黑色,他蹲下來,發現那竟是個人。撥開蓬亂的頭發,露出一張被血模糊了的,年輕的臉。

那看上去是個英氣的人,一雙劍眉緊緊皺在一起,似乎受了不小的傷。

他久久地沉默著,猶疑著,最終還是把那人背在肩上,帶回去了。

他行走著,掃過灌木叢,於是我聞到那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氣。

他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卻很細心。我望著他把黑衣人帶回草屋,安置在榻上。

我的枝葉生長著,正好在他的窗前。他園子裡也沒有彆的樹,三柳五鬆罷了。

於是我作為他園子裡的這棵鬆,無聲地看著他又匆匆下了山,去買了些傷藥吃食,看上去要救那個黑衣人。

我就知道他麵冷心慈,遲疑著遲疑著,還是把人給救了,好吃好喝養著。

他廚藝原來這麼好,我能聞見吃食的香氣,和其他鄉野農家飯不同。他一個人時常年辟穀,每日舞刀,作畫,有時刺繡,但從未下過廚,直到今日。但為了那個人,他似乎撿起了很久沒有做的事。

估計是看那人一臉血,受著傷,可憐;又或許是山中日月寥落,草木無言,他一人徒然寂寞吧?

我不知道,我隻是一棵鬆。

但那黑衣人一日日好了起來,很快能活蹦亂跳了,晨起還能跟先生過上幾手。

他用劍,但他給先生說他原本善弓道,隻是弓遺落在逃亡路上,不知所蹤了。

他是個爽利精乾的高大男人。弱冠之年,眉目已褪去少年氣,卻心思耿介,直來直往。

先生叫他“風信”,那人就爽快地回應道:“在,慕先生!”

原來先生姓慕,是哪個字呢?總不會是林木的木吧?草木無情,先生也無情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逝水般流淌。有次風信說,先生,您怎麼不穿白衣呢?您穿白衣一定很好看的。先生冷哼一聲,說你小孩子懂什麼,我穿什麼我樂意。

然後再下山去鎮上時,就買了一件白衣。風信很高興,連連誇讚他。

可惜風信是個武夫,嘴裡說不出什麼漂亮的話,就那“太好看了”“稱得您麵如冠玉”雲雲,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看到先生耳朵尖兒紅了。

我知道先生心裡很高興,他喜歡人毫無保留地誇他,但他不會表露出來,隻會說,你今天的功課完成了沒,沒有就滾去練。

風信就笑嘻嘻地跑了。

風信不怕他,甚至有時還會嗆回去:“我們明明差不了幾歲!你卻要像我父母一樣管我!”把先生惹惱不理他了,再巴巴地哄人,拚命說好話,騙先生給他做糍粑吃。

白衣沒有紋飾,但我看見慕情連著好幾日晚上坐在油燈下,細細地刺繡。

2.

近來山裡侵入了一群山賊,是從彆的縣被趕過來的,為禍四方。村民們小心著,提醒先生要警惕。

先生一一謝過他們,回頭關上門,風信就說,我會保護先生。邊說邊擦著他的劍。那是把好劍,可惜沒有劍穗。

先生沒有接話,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就說要下雨了。風信立馬說,您要出門嗎?我給您拿蓑衣。

當晚便有賊人入室了,風信與他們爭鬥時鬨得有點大,傷口裂了,疼得齜牙咧嘴。

恰好這時先生匆匆趕回來,看到風信一頭栽倒,眼眶立刻紅了。他出門送畫,沒有帶刀,便隨手折一鬆枝,凜然迎上那雪亮刀鋒。

刀光劍影中,一枝鬆柏來去自如,竟毫不相讓,隱隱有壓倒之勢。

那群賊人碰上風信就吃了不少虧,此時苟延殘喘,又見毫無勝算,便作鳥獸散了。

先生的白衣染了血。暮色沉沉下,山穀蕭蕭之風卷弄他袍帶。

先生——或者說慕情——我偶然間知道了他的名字——穩穩地立在風信身前,背影堅毅,像不可逾越的山,仿佛要為他阻擋千軍萬馬。

風信見是他回來了,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慕情回頭,嚇得把鬆枝一丟,火急火燎地為他煎藥去了。

即使這樣,我還是看到他的手在輕輕地顫抖,仿佛方才一仗累得他失了力氣,經脈乾涸,行將就木。

慕情人看上去冷冷的,但長得俊秀溫潤,說話斯文,舉止有禮。

有時給孩子們講講課,帶他們識字,日子久了,村裡鄉親們都很喜歡他,叫他小情,有些上了年紀的婆婆,看他孤身一人,熱情地要給他介紹姻親,慕情驚恐歸驚恐,但還是有禮貌地拒絕了。

風信看上去很不高興,問他,你真的會結婚嗎?我傷還沒好,你會不會結了婚就不要我了?

慕情正在收拾畫圖桌,翻他白眼,說你又不是我兒子,我結婚你自行滾蛋就好,還想我養你一輩子?

但風信依然不高興,可憐巴巴地低著頭,不說話。

慕情哽了一會,說我不會結婚的,你滿意了沒?

風信這才笑了,卻又問他,那你是有心上人才不結的嗎?

慕情不說話,看上去懶得理他,把桌麵整理乾淨,轉身走了。風信哪能罷休,黏上去纏著他問,終於把慕情惹惱,賞了他一個爆栗。

3.

這天村長家的女兒出嫁,村裡大擺酒席,村長請慕情去喝喜酒。風信吵著要去,說自己在家裡悶了那麼久了,怎麼樣也要去轉轉。慕情沒辦法,就把他隨身帶走了。

他們回來時已近深夜,很遠就聽見他們似乎在吵。

“你自己說,你為什麼要救我?救了我也不問我身份,就讓我在你家白吃白喝?”

“嗬,我不過是看你可憐,怕你就地死了汙染環境擋人路,才把你帶回來。”

“那你衣服上繡的是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風信就衝上前,扯開慕情外衫——“你自己說!這是不是‘風情’?是不是連理枝?”

慕情氣紅了臉,想掙脫開來,卻又被死死抱住。

風信把臉埋在慕情脖頸邊,悶悶地說,慕情,承認自己的心就這麼難嗎?我也心悅你,我也想同你拜堂,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慕情不再掙紮,乖乖的窩在風信懷裡,不說話。

明月出東山。雲海蒼茫,大地沉默,萬物晦明不定。

過了許久,我才聽見慕情說:“嗯。”

然後,用他那過分細白的手環住風信的腰,回應了這個懷抱。一縷月光傾泄而下,我看見慕情眼角的淚光,一瞬即逝,但閃爍晶瑩。

風信高興極了,摟著他的腰,把他抱了起來,他們一路走回草屋,耳鬢廝磨。

原來,慕情的慕是傾慕的慕。

他們是彼此的傾慕之人。

4.

定情後的日子鮮活極了。風都帶著野芳的幽香。佳木層層茂茂,秀而繁陰。

正是夏至時節。

風信是個活潑的性子,每日熱熱鬨鬨、吵吵嚷嚷,給慕情原本冷清寂寥的小園子平添許多趣味。

如今他又想出鬼點子,纏著慕情做個花圃,兩人每日看看花豈不美哉。

慕情無語,翻他白眼,看上去十分不耐,又招架不住年輕人期待崇拜的眼神,隻好答應他。

當日下午,二人就從山上帶來土壤,從山下買回花種,準備就緒。

忙碌到黃昏,慕情喊風信回屋吃飯,風信卻在屋外興奮地喊他來看。

慕情疑惑著走上去,便看到風信用鵝卵石在花圃中央擺出了一個“情”字,笑嘻嘻地抬頭望慕情,臉上還糊了一團泥。

臟兮兮泥猴兒似的。

慕情這樣說他,耳朵卻紅成一團,顯然有被感動到。

風信對他這樣的反應很是不滿,嚷嚷著站起身來抱他。兩人推推搡搡,進了屋就抱成一團,滾到榻上去了。

唉。我甜蜜地想。晚飯還沒吃呢。慕情還做了紅豆羹溫在灶上呢。

第二天一早,花圃裡的“情”字旁,多了個“風”。

風信起來後,看看花圃,又看看身邊人通紅的耳朵尖,喜不自禁,摟著人又是親又是抱的。

他們種了風信子,隻可惜時值盛夏,花期不複。

等到明年開春吧,他們這樣說道。春天一到,花就都開了。

園子裡的花不開,他們就常常進山避暑賞花。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們在慕情的小園後山上發現一眼泉,其四麵鬆竹環合,寂寥無人。

於是他們常在此休憩,或談天說地,或低聲耳語。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有情人對望時,天地止於一瞬。

風信有時舞劍,帶起無數竹葉紛飛。慕情突然說,我給你打個劍穗吧,係個玉佩。

風信說,啊,普通劍穗就好,係個玉佩多麻煩。

慕情說,雙魚佩。

風信說,好的,我給您打下手。

第二天慕情果然沒有食言,將一塊玉璧一分為二,其一陰刻“情”,另一陽刻“信”。

原本想刻“風”的,奈何風信不樂意,說天下姓風的這麼多,我隻要我專屬的。這就有點撒嬌耍潑的意思了,但慕情高興,也就由他去了。

玉佩用料奇異,那玉胎看似是白玉無瑕,更換角度細細端詳,竟有些血玉的意味,紅光隱隱,是非凡物。

玉佩精巧玲瓏,掛在劍柄上剛好。可風信舍不得,還是小心翼翼地放在內袋裡,貼身收好了。

5.

是夜,燭火昏黃,窗欞上倚著一枝鬆。不錯,是我,我在聽牆角。

隱約能聽見低低的說話聲。

“……殿下即日將發動……宮裡太亂了,看上去一片鶯歌燕舞,其實已經快反了,不是宦官反,就是其他王反了……北疆胡人來犯,不能再割地了……殿下預謀了很久,隻是上次一事元氣大傷,怕是要蟄伏些日子……我不著急,我回去反倒添亂。就這樣假死,也好讓殿下有個緩衝時期,隱藏實力韜光養晦……”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焦慮。

“那你何時回去?……你隻管走就行,我尚有自保能力,不勞你擔心……就貧嘴,我哪裡需要你十裡紅妝,又不是女子……行吧,但鳳冠霞帔就不必了……”

“……我愛你……即使是拚死,我也會回來的。到時候,天下河清海晏,路有凍死骨,千裡無雞鳴,都不會再有了。百姓各得其所,怡然自樂。我就辭官掛印,將軍不當了,回來給你打下手,做先生的書童,可好?”說話的人聲音帶笑,期盼極了。

“……我何嘗不是……罷了,務必小心,舊勢力尚且龐大,各種複雜關係千絲萬縷,藕斷絲連,格外要小心那個皇帝……堂堂大將軍給我做書童,我可擔待不起……待你歸來,園子裡的花就開了,到時候給你做酒釀圓子,好不好?”說話的人語氣柔和,不似以往綿裡藏針。說著,抬手撫了撫枕邊人的發。

“你做的我都喜歡。可以加桂花嗎?”說話的人支起頭來看他愛人。

“隨你喜歡。你先給我全胳膊全腿回來再說。

隨著極愉悅的一聲輕笑,昏黃的燭火也滅了。

月光清淺,夜涼如水。鳥雀棲枝,萬籟俱寂。

三天後,風信即將遠行。說遠也不算遠,走官道一日即達,抄小道翻山更是快,半日即可。

沒想到,第二日就來了三五侍衛,穿成平民模樣,敲響了小園的柴扉。

風信警惕著隔門與之交談,三言兩語間對了暗號,確定是他口中“殿下”麾下的將士,才開了門,小心將他們迎入。

他們帶來了“殿下”近日將發動政變的消息,聲稱萬事俱備,若風將軍能助他一臂之力,最好不過了。於是他們得了令,在此郡下搜尋半月,才找到風信所在,如今,風信是必走無疑了。

風信沉默著點頭,臉色冷峻嚴肅。他走進內室,跟他的愛人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