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當風信打著哈欠從床上起來時,他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地中海半上午的陽光懶散地照進房裡,給這間海景大床房內的一切染上淡淡的金暈,卻照不亮風信鐵青的臉。
他一拳錘在床上,可惜軟乎乎的被褥隻是發出一聲悶響,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就像昨晚他遇到的那個人。
那個美麗的、危險的人。風信皺著眉頭,嘴角卻勾起無可奈何的弧度。
抓住一個頂級殺手的心很困難,可他隻用了五秒鐘。
1.
風信斜靠在Terrazza Belvedere舉世聞名的露台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看海。
傍晚的地中海不減風情,更被遠處星星點點的光圍繞著,仿佛美人頸間的珍珠項鏈。
風信是個高大俊朗的亞洲男人,五官深邃桀驁,黑西裝質感很好,包裹著線條火辣的身體。獨身狀態為他吸引了不少白人前來搭訕,女孩、女人,甚至是男人。他們都是姣好的姿貌,聲線蠱人心魂。
偽裝著自己,風信不動聲色地與他們調笑、舉杯。但這些移動不了風信的目光。
作為一位敬業的、負責的殺手,他始終密切關注著目標的走向。
衣香鬢影,宴會開始了。
這是地中海古羅馬遺存的情懷,意大利夏夜的靈魂,露天酒會,人聲鼎沸,他們開了一瓶又一瓶香檳。
風信仿佛置身事外,隻是雙手插兜,手裡握著電路控製器。
隻要他大拇指輕輕一動,整個露台將陷入混亂,然後他隻要像往常一樣,輕鬆地走過去——
啪!
誰的酒杯砸碎在瓷磚地麵上,緊接著那個倒黴蛋僵著身子倒下去,七竅流血。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尖叫,人群像驚慌的羊,騷動起來。
風信麵色一緊,又很快掩去,換上一副驚訝惶恐的表情,急聲詢問旁邊的人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說不知道,於是風信演完了戲,隻能隨著人流湧動。
很快穿著警服、一臉嚴肅的條子們控製住會場,拉起警戒線。
這是上流社會的宴飲酒會,政界名流、商業大鱷、娛樂明星,魚龍混雜,一不小心就會惹上不得了的人物,於是警方最後隻說要查人身份。
風信這口氣還沒鬆下去,就受到了警方的盤問:
“您是獨自來的嗎?”
風信皺著眉頭,仿佛是聽不太懂意大利語,正在艱難地思索著。
“如果您是一個人來的,請接受我們的身份調查。如果不是,您可以離開。”
風信表情更加疑惑了,眼神不住地亂瞟。該死。他憤怒地想。當時就不該拒絕加個搭檔的。
可當他看見了一個人、與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眸對視的那一刻,他忘記了所有後悔、惱怒。
"No, non sono sola."(我不是獨自一人。)
他們對視了五秒鐘,而動情隻在一瞬間。
他撥開圍著他的人群,向著那命定的方向走去。
2.
獨身並即將接受警方盤問的黑曜石顯然也看見了他,目光交彙間,一切不言而喻,水到渠成。
他們撥開人群,向對方奔去。
“你怎麼才來!我找了你好久!”
黑曜石開口對風信說。語氣嬌嗔,眼睛瞪得圓圓的,氣鼓鼓的。
可可愛愛,像個小河豚。風信不合時宜地想。
“抱歉,寶貝,我也在找你。這裡人太多了,我怕你走丟。”
風信順勢拉住黑曜石的手,將他帶入懷裡,摟緊這個人。
警方依然看著他們,似乎懷疑著。
風信暗暗皺眉,罵了句臟話。但他仍然是個實乾派,溫柔地抬起黑曜石的下巴,驚歎於手感的細膩,他說:
“寶貝,他們看上去不相信我們,證明給他們看看?”
於是不由分說地吻上他的唇,假裝沒看到黑曜石一瞬間的驚恐。
那薄唇真軟,涼涼滑滑的,像地中海的夜風,帶著不容褻瀆的神性,卻乖巧順從地回吻著。
他們摟著親吻了好一會才分開。黑曜石已經臉紅了,似乎還有些站不住。目光遊移,漂亮的眼睛不安地眨著。
操啊,可愛死了。風信內心的小人激動過頭,恨不得給自己來一槍。
“如何,滿意了嗎?滿意了就放我們走。”
他摟著黑曜石的肩,痞子般舔舔唇角,耀武揚威地對條子們說。那神情,仿佛白撿了世界上最名貴的黑歐泊。
“彆回頭,有幾根刺……幾個人在跟著。”
風信摟著黑曜石的肩,湊近他耳邊說道。熱氣噴在耳根,風信愉悅地欣賞到微微的紅暈。
黑曜石也是一身黑,卻襯得整個人十分頎長細瘦。絲綢質地的襯衫,熨燙地十分平整,在日光燈下漾起一層浮光,映進風信幽深的眼底。
風信的手正搭在他肩膀上,把他摟在懷裡,做出防禦的姿勢,用半個身子擋住背後人窺伺的目光。
“嗯。”
黑曜石乖乖點頭,把自己埋進風信的懷裡。兩人相擁著走進方才酒會下一層的露台,繼續他們的約會。
這一層的露台是慢搖酒吧,有人站在台上,唱著搖擺著。大概是氣氛很曖昧,燈光很浪漫,舞池裡也聚集了不少年輕男女。
他們二人便挑了個人海中的吧台,兩人各點了一杯,靜默著等待著。
很快,不出風信意料地,樓上出現了騷動,那些個條子接了電話,麵色難看地走了。風信勢在必得地勾起嘲諷的笑。
他得手了,下在目標酒杯裡的藥已經生效。而黑曜石是他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他們走了。”
黑曜石抿了一口酒,微微低著頭,餘光卻掃視著、檢查著全場。確認沒有威脅後,他站起來,衝風信微微一笑,遠山眉上挑,說:
“好了,我要走了。再會。”
風信被那一笑鎮住了,愣了一愣,眼看著他的寶石要離開,還沒來得及喊住他,隻見一束強光聚集到黑曜石身上。強烈刺眼的燈光讓他很不悅地眯了眼,望向台上。
“Ecco qui, signore.Se siete disposti a cantare una canzone sul palco, sarete liberi stasera.”
(這位先生,您被抽到了。如果您願意上台演唱一首,您和您的朋友今夜將被免單。)
風信見狀就不做聲了,靜靜望向黑曜石。已經有人開始起哄,全場是乾柴,隻差一顆火星,即可點著。
那人沉默著,眼神複雜,不知在想什麼。但他很快做出了反應:
“Ok, lo prendo io.”
(好吧,我來。)
風信目瞪狗呆。本來以為黑曜石是個清冷不愛熱鬨的性子,又是個嫌疑人身份,必然不會如此出頭。而他那身襯衫質地非凡,價格不菲,不是付不起一杯酒錢的樣子。那麼,隻有一種可能——
他在戲弄人間,隨性遨遊。
風信吞下一口酒,望向台上。
黑曜石選好了歌,正將麥克湊到唇邊。風信喉結上下滾動,兩眼目光炯炯,緊盯著台上燈光下的人。酒吧裡安靜下來,等著這位漂亮的東方人一展歌喉。
前奏響起,黑曜石半合著眼,靜默著跟節奏。
——Down on the West Coast, they got a sayin'
If you're not drinkin' then you're not playin'
(在西海岸,他們都說,若你未醉,何以儘歡)
黑曜石啟唇,醇厚低沉的嗓音浸沒全場。本來在低聲交談的男女們靜下來,不約而同地抬頭。
全場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黑曜石散發光芒。
“It all could happen that's why I'm leaving you for the moment,you for the moment.”
(西海岸下,一切皆有可能,因此我便離開,隻離開一瞬)
原版的女聲伴奏本該是緩慢的,但他卻唱出一種慵懶、繾綣。風信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癡癡地望著他的愛人,雖然是單方麵的。
“I can see my baby swingin'
His Parliament's on fire and his hands are up."
(我看見愛人在縱情搖擺,吞雲吐霧,雙手高舉)
黑曜石唱到這一句時,睜開眼睛,毫無偏差地與風信對視。
“On the balcony and I'm singing
Ooh baby, Ooh baby, I'm in love”
(露台之上我正輕聲歌唱,親愛的,我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