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睡不著?需要我給你唱首兒歌哄你?”
慕情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把正在望著玉蘭出神的小孩嚇了一跳。
“事出緊急,那妖獸狡詐得很,裴茗打來信號求支援,我們現在下去。”
那穩重的聲音語速也變快了起來,看來事態越發嚴峻,但……
“為什麼要帶上我?我不是累贅嗎?”小慕情坐在床上,愣愣地問。
玄真已進入工作狀態,正在清點損耗、安排下屬,正殿燈火通明,玄衣的武神們奔走著,井然有序。
而這一切指令的發出者,竟能百忙之中回複他一句:“下凡作戰,一切貴重物品隨身攜帶。”
說著,玄真召來□□向殿門外走去,小慕情剛想說些什麼,隻見將軍手一揮,把他變成了一個不倒翁。
小慕情:?
他還想問些什麼,可惜無法張口說話了,隻能看著玄真披堅執銳,領著天庭軍出征。
小不倒翁坐在將軍肩膀上,明明是沒有觸覺的,卻感覺那銀白的甲胄泛著徹骨寒霜。
玄真看上去穩若泰山、不動聲色,實則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風信那傻子,以他們這種關係不可能寧死不肯求救,還是說……
他不敢往下想了。
6.
血霧彌漫,喊殺聲仍久久不絕。
裴茗一劍刺穿小妖獸,心急如焚。他們誤判了形勢,這隻妖獸盤踞在此已久,一呼一吸皆與山川相融,很難發現,於是它安安穩穩地修煉千年,最終現世作亂——上天庭誤以為它是某種扭曲時空的幻獸,於是施施然派了他倆下來。
不知殿下和花城那邊調查如何……裴茗深吸一口氣,再次衝上去。
或者,再等不到援軍……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邊的風信,隻見對方也是一副硬撐著的樣子,不禁咬緊牙關——隻能決一死戰了。
那妖獸邪門得很,幻化出無數個分身,鋪天蓋地湧出來,就算是煩也煩死了,他和裴茗在此作拉鋸戰,已經消耗掉不少體力。
但風信突然意識到,如果這個妖獸能夠扭轉時空,可它卻一次都沒有使用過。
不在戰場上明處使用,那麼……風信頭皮發麻,一滴冷汗滑落。
那麼他們所在的時空,很可能是被調換了。這個戰場,已經脫離了原有時空,他們幾乎是被孤立在另一個平麵,無人知曉、無人救援。
裴茗和他先後發出的紅頭求救信號,大概率是發不出去了。
他內心突然湧出無限悲戚,如果他交代在這了……慕情怎麼辦?
想到這,風信腦補出慕情氣憤的聲音:“你想讓我給你守寡?沒門!”
這讓他忍俊不禁,在生死刹那、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沒來由地瘋狂想念慕情。
玄真以最快的速度趕至原戰場,可他滿眼見到的,隻有莽莽蒼山,連丁點的血都沒有。軍中嘩然,玄真一邊安撫軍士,一邊頭腦風暴。
妖獸,時空,扭轉,替換……如果是替換時空,在茫茫空間中再造一個平麵,費時費力,那妖獸必然沒有精力與天庭二將作戰。
如果是幻境,障眼法一類,倒也說得過去,而且這千年妖獸,無力製造大搬運,隻能原地起陣,拖延援軍時間。
思緒明朗之時,恰逢謝憐發來通靈:
“慕情,我聯係不上風信他們。”謝憐似乎在趕路,隻聽見風聲滾滾,“戰場被調換了,原址上沒有作戰痕跡。或許是——”
“或許是障眼法,我正在找陣眼。”玄真利落地翻下一座小懸崖,禦風而行。
謝憐笑了一聲,很快又嚴肅下來:“此妖詭計多端,變化無常,若要找陣眼,怕是要尋一物與其有關聯。”
玄真掂了掂手裡的不倒翁,道:“我把小孩隨身攜帶了——變成不倒翁。”
謝憐鬆了一口氣道:“真是有先見之明了。那妖善變化無數形態,幻化分身,擅長幻境,由此衍生出調轉乾坤之能,務必小心。我與三郎這就趕去。”
小慕情看著玄真,隻見他收回按在太陽穴的手指,露出了一絲微笑:“走吧,小朋友,說出你的感覺,我們去找陣眼。”接著喉嚨一鬆,竟可以發出聲音了。
他們飛速在林間穿行,小慕情聚精會神,感知每一處草木。
“等一下!”小慕情喊道,“那裡感覺很不好,有厚重的腥臭味。”
玄真停下來,仔細觀察小朋友所指的那一叢灌木,然後微微一笑。
“看來這就是陣眼了。”他把不倒翁放在肩上坐好,單手起陣,靈氣與煞氣對衝,爆發出海浪般的力場,一時間卷倒大片樹木。
陣口已開,大片毒氣黑霧湧出。
小慕情望著玄真。他表情驚喜而隱忍,期待又懼怕,但那雙眼睛在嗆鼻的黑霧中,亮得嚇人。
待到陣眼完全打開,玄真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7.
“看來,這就是真正的戰場了。”玄真將□□握在手裡,周身散發出凜然氣場,高度戒備。
“我們要怎麼找到他們?”小慕情問道,“怎麼殺掉妖獸?”
玄真目光投向一座看上去詭異非常的山,哼笑一聲:“擒賊先擒王。”
“擒賊先擒王。”一處山洞裡,風信對裴茗說道。
“那你怎麼個擒法?出去喊‘妖獸你在哪速速出來受誅’?”裴茗正在打坐調息,他有些乏力,氣若遊絲。
風信竟然難得沒有生氣,道:“按照我方才與你解釋的,援軍找不到我們。”
裴茗點點頭,也不貧嘴了。
風信轉頭看向洞外:“這個戰場,處於盆地內部,四周環山。如果這個妖獸想要隱藏自己,會怎麼做?”
裴茗睜開眼睛:“把自己變成一座山。”
風信點點頭,指了指不遠處。裴茗順著他的示意看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懂了。”裴茗坐也不打了,“我掩護,你襲擊,打它個出其不意!”
風信笑了笑,將風神弓握在手中,向洞外走去,眉宇間凝結著霜雪。
慕情。他反複咀嚼著愛人的名字,下定了必死的決心。
“看到那座冒黑煙的山了沒?”玄真禦風而行,氣息平靜,沒有驚動一草一木。
“那就是妖獸的幻化形態嗎?”小慕情乖乖窩在他頸間,被施了定身咒的小不倒翁不怕掉下去。
“對,我現在去殺了它。”玄真語氣和緩,說這話的時候像在說中午吃什麼。
小慕情激動起來,渾身的細胞都在沸騰叫囂。他知道這不是他的,而是玄真的殺意滿溢了。
他看著玄真刹那間接近黑山,手裡利刃出鞘,刀鋒雪亮,映出將軍一雙冰冷的眼——
“等一下,你是直接砍山嗎???”小慕情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麼凶悍的嗎??
隻聽玄真一聲嗤笑:“你知道彆人怎麼形容玄真將軍的嗎?”
他淩空躍起,長刀破風,刀尖劃出一道完美的月圓。再揮下時,豐沛的靈氣暴漲,化作刀鋒結結實實地打在黑山上。
小慕情睜大了眼睛,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斬海,劈山。
原來是真的啊!!!!
那黑山很快顯露出妖獸的醜惡形態,方才那一刀正結結實實地劈到要害。妖獸憤怒地咆哮,天地變色。
但玄真毫無退避之意,反手握刀運氣,靈巧騰空一躍,妖獸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沒柄紮進腦部,掙紮了幾下後不再動彈了。
玄真從容地拔出凶器,甩出一串肮臟的血沫。
於是□□又變回凜然光潔的乾淨刀刀,圓滿入鞘。
“慕情!!”玄真向下看去,正落入風信驚喜又難以置信的眼中。
他勾勾嘴角,放空自己,跳下妖獸巨大的身體,向著他的愛人而去。
但小慕情聽到背後不尋常的風聲——
“慕情!!你背後!”小孩驚慌地快要哭出來時,看見玄真仍然保持著歡喜的笑意,似乎毫無察覺,但雙唇一張一合:“沒事。”
他呆愣地轉過去,才知道為什麼會沒事——風信早已開弓,弓如滿月,靈力為箭,三箭齊發,玄真背後打算偷襲的妖獸餘孽瞬間灰飛煙滅。
而玄真穩穩落地,或者說,落入風信懷裡。
“你也太廢了吧,就這千年道行的小妖也打不了?”玄真——現在是慕情啦,把臉埋在風信肩頸,悶悶地說。
“你才廢,發出的信號也不回,還花這麼長時間才找到。”風信習慣性地回嘴,語氣卻溫柔地要滴出水,手還撫在慕情背上,慶幸有驚無險。
小慕情安靜地靠著,心想,若是母親能知道,大概會很開心滿足了。
當然,他、他也為未來的自己開心啦,但他還是少年人呢,多少有點青澀,所以他不說。
天地寂靜著,荒涼的沙場上隻有兩個相擁的愛人。
8.
小慕情很快後悔了,他巴不得謝憐早點給他送回去。
由於妖獸一事事關重大,上天庭處理需要時間,所以小慕情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在玄真殿住下,而且還要住一段時日。
於是,小朋友每天見到的不是那兩人吵嘴,就是“打架”。
在風信又一次地捂著小孩眼睛親吻慕情時,小孩默默地流下眼淚。
嗑暈了,謝謝。到底能不能放我回去了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