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趁機大著膽子握住薑安的手,“姐姐,有我呢。我是你的家人,一直陪著你呢。”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薑安隻以為他在安慰自己,欣慰地抽出手拍拍謝寧的肩頭,“好小寧,走,咱們找找趙芬兒到底藏在哪裡。”
薑安一邊向前走,一邊思考說:“從前趙芬兒能夠每夜活動,是因為有墓鬼將自己作為源泉,支撐著她。可現在,墓鬼已經……”
弄出這樣栩栩如生的幻境,隻有強大的鬼才能做到。
而趙芬兒沒了墓鬼的支撐,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趙芬兒有了新的“源泉”?
“糟了!”謝寧突然想起,“葉瀟瀟一直留在這裡,如果趙芬兒將她也拉入了幻境……”
薑安也想起了這回事,兩人連忙往屋裡跑去。
可屋裡哪有一個人!
那榻上空空如也,十分淩亂,看樣子楊有誌和田桂花是被趙芬兒帶走了。
地上還有拖拽的痕跡,一直延伸到後院小屋的門口才消失不見。
小屋的門緊緊閉著,裡麵沒有聲音。
不過一道小木門,謝寧想直接打碎,卻被薑安攔下。
薑安走上前,敲了敲兩下門,“趙芬兒,你引我們至此,不就是想談一談嗎?”
“嘎吱——”
門打開了。
狹小的小屋裡,牆壁上全是用炭筆畫的嬰兒,地麵上是不斷波動的大片頭發。
昏迷的楊有誌和田桂花就在這頭發的海洋中被緊緊禁錮著。
而屋裡唯一乾淨的小床上,躺著熟睡的葉瀟瀟。
葉瀟瀟麵容安詳,長長的辮子與那地下湧出的頭發融為了一體。
一隻青白的、滿是繭子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葉瀟瀟紅潤的麵頰。
那是趙芬兒的手。
她此時正坐在床邊,專注地看向葉瀟瀟。
“我曾經也像她一樣,梳著整齊的辮子,穿著乾淨的衣裳,無憂無慮地活著。”
趙芬兒乾澀地開口,眼裡充滿遺憾:“這一切,都被毀了。”
薑安見葉瀟瀟沒什麼大礙,懸著心終於放下,歎氣道:“趙芬兒,你現在放了瀟瀟,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趙芬兒沒看她,開始自顧自地給自己編起了辮子。
薑安耐心地繼續說:“相信我,我可以幫你伸冤,幫你報官,他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可趙芬兒搖了搖頭,她神情沒有一絲鬆動,一邊編著辮子,一邊堅定地說:“事已至此,還說什麼仇怨?什麼仇怨我都不想管了。”
她這話帶了點破釜沉舟的味道,謝寧有些防備地看向她。
趙芬兒的臉色慘白如紙:“薑安,我拿我自己,加上這三個人的命,和你換墓鬼。”
墓鬼?
原來幻境裡她想騙自己的捉鬼葫蘆,是以為墓鬼在裡麵。
“墓鬼是我的恩人,若沒有它,我還孤零零躺在地裡呢。”
趙芬兒露出一個苦笑:“他之前從不傷人,隻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財物……他是因為可憐我,才會有今天的結局。”
趙芬兒把辮子紮好,抬眸直視薑安:“若我不顧著恩人,隻想著為自己報仇,我和那些冷血的畜生,又有什麼兩樣?”
薑安摸了摸袖間的小葫蘆,剛想開口說話,卻被趙芬兒打斷。
趙芬兒情緒有些激動,不禁流下了血淚,繼續說道:
“薑安,我知道你是個厲害的捉鬼術士,我打不過你。但你肯定不想看到這三個大活人把命丟在這,對嗎?”
說著,她就示威般動了動手指,那些發絲立刻將楊有誌纏得更緊,似乎要將他悶死才罷休一般。
“等等!”
謝寧上前一步:“趙芬兒,誰告訴你墓鬼被抓起來了?你可彆因為這個犯了殺孽,白白浪費我姐姐的心意。”
趙芬兒聽了這話,手指頓時一僵。
這話是什麼意思?薑安沒有抓墓鬼嗎?
薑安無奈開口:“墓鬼生前積了不少德,死後又經常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是個有功德的鬼。”
說著,她朝趙芬兒笑了笑:“你得到墓鬼的力量後,雖然夜夜折騰楊有誌一家,卻也沒有用他的力量造殺孽。我抓他做什麼?”
趙芬兒震驚無比,“可我與它的聯係已經斷開,你們不要騙我!”
薑安見她不相信,便沒再說話,而是直接擰開了小葫蘆的蓋子,一段墓鬼的聲音便飄出來:
“芬兒,我困在墓中千百年,如今有薑安的幫助,我終於能入輪回了。
隻是我走前,最擔心的就是你……你一直都孤零零的,也不和我多說話。”
“我求薑安了,她答應了,她也會把你送進輪回。芬兒,我就在奈何橋邊等你,我們一起投胎去。
來世,我們一起畫畫讀書,我一定保護好你,再不讓你受欺負。”
……
墓鬼留下的聲音消失後,趙芬兒已是神情恍惚,地上的頭發消失不見。
葉瀟瀟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醒來時,先看到破舊肮臟的屋頂。
一偏頭,則看到夢裡的那個女人在哭,眼淚晶瑩的像清晨的露珠。
夢裡她叫趙芬兒,蓬頭垢麵地度過了淒苦的一生,死後化為產鬼,日日流著血淚。
而現在,她怨氣儘消,頭發梳成了整潔的辮子,衣裳上的血跡已經消失不見,眼睛裡還閃著期望。
葉瀟瀟迷茫地朝她身邊看去。
薑安就在趙芬兒身邊,她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像母親一樣慈愛地摸了摸趙芬兒的頭說:“該走了。”
走?去哪裡?葉瀟瀟下意識抓住了趙芬兒的手。
感受到溫暖的掌心,見她醒了,趙芬兒眼裡滿是感激,流著眼淚真誠地說:“葉姑娘,謝謝你同情我,謝謝你願意把你的力量借給我……”
我能有什麼力量?葉瀟瀟已經頭暈了,不知她在說些什麼。
葉瀟瀟隻知道,在夢裡,她怎麼都幫不了趙芬兒,隻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彆人欺侮她。
現在,至少讓她抱一抱她。
趙芬兒的身體已經逐漸透明,像純淨的流水一般。
來不及了——葉瀟瀟伸出手,含著眼淚撲了過去。
在趙芬兒消失的最後一瞬,
兩個梳著長辮子的姑娘終於緊緊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