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蓮瘦得像一棵枯樹,戰戰兢兢站在那裡,似乎大聲一些的言語就能搖晃下她最後一片殘葉。
她的眼神中一派蕭瑟,隻有看向懷中嬰兒時才能迸發出幾絲希望。
見周小蓮麵頰上還掛著淚珠,薑安都不忍心對她大聲說話,輕言細語道:
“方才我聽你說,小譚是被害的?”
周小蓮瑟縮了一下。
她明顯想哭,眼角都紅透了。可她又死死憋著,硬要擠出一副笑臉。
“沒、沒有……”
懷裡的嬰兒似乎感知到了母親的心情,暢快地痛哭起來,哭的小臉都花了。
薑安歎了口氣,頗為遺憾地說:“那真是可惜了,我還以為小蓮姑娘知道什麼內情,能幫我找到凶手呢。”
周小蓮愣愣問:“薑姑娘要找凶手?”
“當然啦,”薑安又重重歎息了起來,“吳婆婆叫我們來就是因為這件事。”
她這就是在信口胡謅。
但這島上詭事重重,薑安不得不好好調查一番。
“對啊,你是吳婆婆的客人……”
周小蓮喃喃自語,像是下定了決心,緊緊抓住薑安的手,有些激動地說:“他們都說譚姐姐是投海自儘,但我不信!”
“她平日裡開朗樂觀,從不掉一滴眼淚,怎麼會自儘?”
周小蓮不住地流著眼淚:“譚姐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一定是。”
薑安見她說的斬釘截鐵,立刻想起譚姑娘那具赤-裸的屍體——
是有些不對勁。
投海自儘,乾嘛要脫衣服?
薑安皺著眉問:“周姑娘,你可有懷疑之人?”
周小蓮立刻來了精神,“我懷疑……我懷疑殺害譚姐姐的凶手就是李益善!”
李益善,是那個軟弱的書生。
薑安想起李益善收藏的那些以譚姑娘為主角的春-宮-圖,問道:
“李益善似是傾慕譚姑娘?”
周小蓮冷笑:“他那哪是傾慕,他那是見色起意,是喪心病狂。”
薑安讚同地點點頭。
周小蓮一想到這裡就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嚷嚷起來:
“自從譚姐姐的相公去世,他就百般打擾。譚姐姐想守寡安穩度日,明裡暗裡拒絕他了許多次,他竟然還寫一些淫-詞浪-曲來,故意在村裡惹出了許多謠言。”
原來這譚姑娘在守寡。
薑安眼底滑過一抹驚訝之色,這倒是個新收獲。
薑安順著話茬問:“那些謠言,很難聽嗎?”
周小蓮的拳頭逐漸握緊,臉色蒼白如紙。
“豈止是難聽……幸好譚姐姐是個樂觀豁達的人,若是那些話再落在我身上,我早就被逼死了。”
周小蓮懷裡的嬰兒哭累了,已經冒著鼻涕泡睡著了。
見孩子睡了,周小蓮放低了聲音:
“總之,那李益善看著文弱,其實就是個瘋子。愛而不得就要毀掉,我最懷疑他。”
若事實真如周小蓮所說,那這李益善確實有嫌疑。
兩人正在沙灘上並肩坐著聊天,就看青女風風火火跑過來:
“薑安,出事了!”
薑安連忙站起,見青女一臉凝重。
“怎麼了?”
青女跑了半天,拍了拍劇烈喘息的胸口,震聲說:
“李益善死了!”
周小蓮不可置信地站起來驚呼:
“死了?”
死了?
剛剛的大活人,兩個人談話裡的主角,怎麼就死了?
薑安思緒混亂起來,她急忙向李益善家裡走去,想要看個究竟。
此時,李益善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熟悉的麵孔。
王大強摟著丫丫往裡看,又不敢進去;小尚夫婦在遠處竊竊私語,也不進去。
薑安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到謝寧。
但此時她也顧不得這些了,急急向李益善家的內室走去。
周小蓮和青女跟在她身後,也進了內室,看到了李益善的死狀。
方才還在聊的人竟然就這樣死了,周小蓮心裡慌得不行,見到那具奇怪的屍體後,她更是嚇得差點要摟不住自己的孩子。
李益善沒穿任何衣服,蒼白地倒在地上,全身浮腫,整個人如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他是溺斃的。
薑安做夢都沒想到李益善竟然是這個死法。
因為他這屋子,連一個水缸都沒有!
好臭的味道。
薑安不禁捂住鼻子。
李益善手邊還擺著一副譚姑娘的春-宮-圖,畫卷展開一半,露出譚姑娘妖冶美麗的麵容。
她膚若凝脂,頭發如瀑布般披散開,狐狸一般的眼睛含著柔柔的笑意,朱唇輕啟,似在對觀畫者說著什麼情話。
李益善死前應該就在看這幅畫,他慘白腫脹的臉上還掛著癡癡的笑。
吳婆婆也在屍體旁,又哀歎起來:
“造孽,造孽啊。果真應了那誓言!”
薑安腦海中頓時回想起李益善黃昏時說的話:
“若是我再有下次,就叫我與小譚一個死法。”
李益善此時的確又一次看了畫,還赤-裸地倒在地上,屍體被水浸濕,都和譚姑娘的屍體一模一樣。
薑安在那屍臭中聞到一縷鬼氣。
或許,真是誓言奏效了。
“啊啊啊!”
謝寧的怒吼從身後突然傳來,把屋子裡的幾人都嚇了一跳。
兩隻手緊緊捂上薑安的眼睛,謝寧聒噪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不許看不許看不許看,他是光著的啊,啊啊啊快閉上眼睛。”
薑安磨磨牙,已經懶得說他了,任由這傻小子連拖帶拽地將自己拉出門去。
謝寧一邊走,嘴裡還一邊念叨著:“居然真和他發誓的一樣,真死了。”
薑安隨口應道:“是啊,和譚姑娘的屍體幾乎一模一樣。”
幾乎一模一樣。
真的一模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