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最後被移交至上層處理,實花在進行完相關調查後,便被高層以“未成年且情況特殊”為由安排至夜蛾正道名下。離開審訊室的那天是個晴天,陽光和煦,實花跟在工作人員身後來到樓外,主動接下她這個麻煩的教師正站在路中央等她。
實花小步跑了過去,夜蛾道:“月見裡實花,對吧?以後我就是你的監護人夜蛾正道,有什麼問題和需要都可以來找我。”
實花抬頭看他:“嗯。”
夜蛾見她身形消瘦,眉頭處泛起縷縷憂愁之色道:“我們現在回院子,硝子已經和我說過你的情況了,你至少休養一個月,這一個月裡我會給你安排咒術相關的課程,但是你記得,不能離開院子。”
實花問道:“一個月後呢?”
“可以在高專範圍內行動,”夜蛾回答,他的手下意識抬起,攏在實花發頂時猶豫了片刻,才試探性地落下去,“在你年紀足以入學高專前,出行皆需找我報備。”
實花被揉得微微眯起眼,她應了一聲,態度溫順乖巧,夜蛾怎麼看怎麼覺得她隻是比較冷淡,看不見他人嘴裡尖銳難訓的影子,複又開口安慰:“這是為了保護你,忍耐一下,院子裡也不隻有我,熊貓會陪你。”
“好。”實花道,她沒有問熊貓是誰,隻是一直在觀察夜蛾——寸頭教師看麵相是相當凶悍的類型,但各種小動作卻透著相當細膩的邊界感。她飄忽不定的心情因此回攏,便跟著對方回了院子。
院子位於高專內部一處樹林前,進戶兩側栽種著幾株羅漢鬆,同腳邊剃了頭的野草隨意瘋長著,看起來遠比外頭的來的潦草。這邊偏僻,實花甫一進門,便有山風帶著草葉香氣穿堂撲來,她麵露放鬆之色。夜蛾注意到這點,便沒有拖延,簡單地介紹了下院子的構造後,他將實花領到了東南角的房間旁。
“這裡以後就是你的房間了。”
夜蛾的目光中,實花拉開障子門走進屋內。這是一間鋪滿榻榻米的日式傳統房間,被褥和衣服收在壁櫥內,靠邊的書桌擺放著日用品,大概的怕她休養期間無聊,夜蛾還準備了一台紅白遊戲機,遊戲碟,以及一些受眾是青少年的雜誌。
實花看著這些零散的小玩意,隻覺得這個房間也許普通,但於她而言,卻如一張網,纏著的絲線根根都有溫度。
根根都陌生如從未見,叫人惶恐疑惑。
“我不會亂跑的。”她道,夜蛾拍了拍她的背,交待完一些注意事項後,他便離開了。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除了課程指導外,夜蛾沒有過多打擾實花。
時間一晃而過,天氣轉暖,在櫻花代替白雪壓滿枝頭的日子到來後,咒術高專也迎來了今年的咒術空閒期——交流會,由現任東京校長宣布在東京校內舉辦,不少京都校學生以及在職咒術師前來進行咒術交流,原本空曠寂寥的高專大路也跟著熱鬨了起來。
“終於有機會來東京了!”
“我要去涉穀購物。”
不知是誰的笑語越過了爬滿藤蔓的牆頭,早晨熹微的陽光裡,一隻白貓臥在牆頭的樹蔭下,它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沿著牆跳入房間與庭院間的木製緣側上,熟門熟路地扒開靠裡間的障子門後,它擠進房間中,對著還在被褥裡的那坨粉色輕輕地“喵”了一聲。
實花應聲而起。
她手抓著被角,渾身緊繃如弦,不知是夢見了什麼,她連額角都汗濕了一片,白貓蹲在她身前,見她久坐不動,便拿腦袋拱了拱她的手,咪咪叫了兩聲。
實花這才回過神,抬手撓了撓貓咪下巴的毛,牆外的聲音入耳,她起身,潦草洗漱完後,她從書架上抽了本書,盤腿坐下。
清風自門縫吹入,陽光下鹿威撞在青石上,發出清脆的篤響。
“喵——”
“喵——”
白貓沒有放過實花的意思,它見實花不搭理它,便乾脆將貓爪搭到她手上,整個貓順勢爬了上來,一屁股將書頁擋了個嚴實。實花嘗試將它推開幾遍,無果,隻好將書收起,帶著貓出門向另外一側的房間走去。
達到了目的的貓咪心情不錯,就連腳步都快上實花不少,在來到一處拐角時,一串噠噠噠的腳步聲自右側走廊處傳來,實花率先停下,而貓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它同那個不知道哪裡竄出來的東西撞成了一團。
“啊啊啊啊啊啊什麼東西!”
那是一隻外表和玩偶一樣的熊貓,它抱著一隻包裹,即便摔得人仰馬翻也沒有鬆手,大叫的樣子和人類沒有區彆。
是夜蛾術式下誕生的完全自主行動的咒骸。
“胖達。”
實花道,冷清的話音將熊貓喚回過神,它黑豆一樣的眼睛亮了亮,躺在地上同她打招呼:“實花!”
“那些是什麼?”實花問道,指了指熊貓懷裡的包裹,她記得夜蛾正道明令禁止過熊貓吃零食。
原因還得從它某次半夜偷吃零食,結果因為不小心摔破了腦袋說起,時隔一個星期,熊貓腦門上的傷口痊愈了,嘴裡的饞勁一點都沒少,見實花問,它將包裹捂了捂:“啊……”
實花預料到了答案,熊貓以為她要告狀,靈機一動道:“我分你一點!”
“一點?”
“三分之一!不不,一半!”
滾圓的熊腦袋晃了晃,熊貓說著要分,實際上將包裹護得更緊。實花不禁失笑,搖頭道:“我不要,也不會管你,但是你再不起來,屁股上又要多一道傷了。”
“什麼……”熊貓呆了呆,它這才發現屁股下的地板質感與平時不太相同,緩緩爬起身,熊貓回過頭,眼前是貓咪高高亮起的貓爪。
“啊——!”
驚飛了幾隻枝梢上的鳥。
五分鐘後,熊貓趴在地板上,背上的燒灼感一陣一陣,它怒氣衝衝地瞪著旁邊草地上正在啃肉乾的罪魁禍首,連聲哀嚎。
“嗚嗚嗚嗚正道看到了又要罵我了——”
“彆動。”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拍了下它的腦袋,熊貓側過臉,看見了實花垂在地板上的長發,她坐在它身邊,側著身替它處理傷口,感覺到痛感緩緩消退,熊貓複又開口。
“你在用術式嗎?”它瞥了瞥對方脖頸上的繃帶,問得有些小心,畢竟這一個多月裡,硝子每個星期都會來上兩趟,它沒見過實花的傷口,因此懷抱了幾分擔憂,“硝子不是說你不能隨便用。”
“那是不能對自己,”實花解釋道,“因為我隻能用現有的物質進行重構,但是人體並非機械,做得太過火容易……”
熊貓轉過頭:“容易什麼?”
實花看著它黑漆漆的眼睛,手指在熊貓背上輕輕一按,半開玩笑道:“折壽。”
“啊……那你?”
“細胞的分裂是有上限的,不過那是極端情況,恢複得及時的話是沒有問題的,”她垂下眼,懶得繼續解釋,將熊貓的傷口複原到看不出來後,她直起身,打算離開,“弄好了,我先回房間了。”
熊貓翻了個身,疑惑道:“你又要回去嗎?一個月已經過了,你已經可以出門了。”
“更何況最近還有交流會,你不打算去看交流會嗎?”它站起身,想追實花,但後者腳步很快,隻是丟下一句“不用”後便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熊貓不禁“哎”了一聲。
這人真是又奇怪,又冷淡。它在心裡想,腦海裡不禁回憶起一個多月前,見到她時的場景,它年幼,記性不是很好,但實花站在那裡,莫名就給了它一種印象深刻的感覺,以至於即便如今相處和睦,熊貓看著她,內心仍有一種看不透其心思的距離感。
不是它不願去了解,而是實花不願意給它了解的那種。
“算了。”小小的咒骸內心裡裝不了太多煩惱,它搖了搖頭,將最後一點肉乾丟給那隻凶巴巴的白貓,轉身向院子正門口的位置走去。因為自身的特殊,熊貓沒怎麼接觸過外界,自然對之充滿好奇,正好近期高專舉辦交流會,它雖不能擅自出門,但搬條椅子坐門口看看外頭也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