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之身(11) 11(1 / 2)

“哈……哈……”

位於幽靜森林之中,少年踏過滿地的枯藤落葉,雖然是白天,四周卻連鳥鳴都沒有,陽光自茂盛的枝葉間溢下來,打在他白紙般慘白的臉上。

“哈……”

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有血氣自胸腔上湧。他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隻知道目前術師們都被交流會的異常吸引,以至於當他這邊遇到危險後,即便拚勁全力大喊大叫,也得不到半點回應。

整個高專寂靜空曠得嚇人,好像是他不知何時踏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般,少年倉皇逃竄,最後被逼到了這裡——高專境內,與交流會場地相對的另外一片樹林。為了躲避咒靈,少年一個勁地往自己認為隱蔽的地方跑去,結果沒甩開對方不說,自己倒是先迷失在了樹林內部。

“在——哪裡?”

參天的樹木如同一個個灰色的人影,這些人影靜默地佇立著,少年偶然間抬頭,心中頓生出被俯視的渺小感,一道模糊的人言於他不遠處的位置響起,迷迷糊糊的,像是正在捉迷藏的孩童……絕不是什麼孩童,更不是什麼遊戲。

“在——哪裡?”

驚悚感於心中瘋長,少年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汗水自他額頭滴落,他死死捂著嘴,不敢發出半點呼吸聲,那道聲音似遠似近,飄忽不定,少年來回轉著眼珠,卻找不到對方的身影。

他隻好努力將自己蜷在大樹樹根邊緣,內心恨不得當場變成一個石塊,以求得那麼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在——哪裡?”

少年低下頭,渾身顫栗,那聲音像是在他耳邊發出的,恐懼感折磨得他動彈不得,甚至連睜開眼都做不到,他將臉埋在地裡,好久好久,直到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他才漸漸緩和下來。

微風輕輕吹過,茂盛的樹枝葉發出了落雨般的聲響,少年又趴了好久,直到麵前傳來的噠噠的腳步聲。

他一怔,睜開眼看見了一雙光裸蒼白的腳,小腿上滿是傷痕,腳指甲翻起,底下的肉卻沒有血色。那雙腿沒有膝蓋般直挺挺地朝他挪動了兩步,像個機器,但確實與人類的肢體沒有區彆,於是少年欣喜地抬起頭。

他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凝滯了,少年目視著前方,嗓音裡顫抖著擠出了破碎的尖叫。

他的麵前,兩條腿依舊站立在原地——隻是一雙腿而已,沒有上半身,大腿位置延伸出了兩條細長的線,線直通向少年頭頂,當他抬起頭去看時,一個長滿瘡疤的橢圓人頭蜘蛛正懸在正上方的樹枝上,瞪著眼看他。

“找——找到了。”

人頭道。

*

實花彎下腰,自身前的灌木上折下一支隻剩皮還連著的樹枝,尚未綠著的葉子零零散散地掛在樹枝末端,她將之捏在指間轉了轉,陽光落下來,反射出了一片細微的血色。

她將樹枝丟到一邊,抬眼向前看去,樹林間沒有路,但滿地枯葉間留存著什麼生物踩踏時稍稍陷下的痕跡,她順著向前走,並逐漸加快了腳步。

聚在一起的枯葉碎片,東倒西歪的野草,半折不折,根係翹出土壤的樹苗……實花的目光一一自這些事物上掃過。有哪個倒黴蛋遭遇了這隻咒靈。她想,輕輕捏緊手中的符咒,大概是距離的原因,那薄薄的一張紙此刻燙得驚人,像是一顆心臟般,發出如脈搏般的震動。

直到它到達一個點後,實花猛地刹住腳,一道陰寒的風撞在她麵門上,她迅速轉身攀上旁邊的樹乾,十米高的樹木,她爬到頂不過眨眼間,而在她成功隱蔽起來後沒幾秒,一人高的灌木叢中,一隻咒靈叼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形,撥開樹枝葉走了出來。

那個人形被它擋在身下,但不妨礙實花一眼便從裝束上認出對方的身份。少年算得上無害的麵容再次於她腦海間浮現,實花臉色冷得像塊冰。

高專擁有天元結界,未經登記的咒力入內都會報警——夜蛾曾在介紹高專時同她提起過這點。

用這樣的方式引發混亂,背後的人地位可見一斑。實花垂著眼,看著少年滿是血與泥土的臉,喉間微微發緊。

這隻咒靈是一隻二級咒靈,術式不明,對於實花而言,其過於龐大的身形,以及非人的結構,均是不小的威脅,她目前赤手空拳,若想將其祓除,想來還得費點勁,更何況,少年的身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教派,集體自焚事件,實花在腦海裡過了一圈,得到的答案是一片空白。

救他不一定有好處,但那些看她不順眼的咒術師絕對會借著她擅自行動這件事來發揮。實花自認不是什麼大善人,為了幫人犧牲自己的利益,這種事她做不到。

念至此,但她卻沒有挪動腳步,底下被咒靈拖著的少年動了動——他居然沒有昏死,反而是堅持著想要呼救。

“救命……有沒有人……”

風銜著沙啞的低語散開,沒有人回應他,咒靈聽見聲音,疑惑地歪了下頭,它頭後有根細長的鞭須,此時不耐煩地抽打在少年的麵頰上。

那鞭須上帶著細小的倒刺,甫一掃過,少年當即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啊——!”

鮮血淋漓,咒靈半立起身,將他丟在麵前的草地上好奇地觀察了起來,見他沒聲,它又抽了一下,這次少年的慘叫中混進了咒靈咯咯的怪笑。

很顯然,它發現了其中的樂趣,詛咒是於人類負麵情感之中誕生的,喜好自然也與人類的陰暗麵相同。

喜歡彆人落魄的模樣,喜歡隨意處置生命帶來的優越感……這些東西落在實花眼裡,竟是比刀鋒還令她感到熟悉。

“啊——!”

又是一聲,實花難忍地抽了抽嘴角。

咒靈改用鞭須纏起少年,這感覺無異於淩遲,少年痛到崩潰,拚儘全力想要反抗,但巨大的力量差麵前,他也不過是被豹子抓住的羚羊,血液一滴滴流失,他的力氣也在漸漸減弱。正當他心生絕望,並打算就此放棄之時,頭頂上突然一暗,少年沒有在意,直到那片陰影出了聲。

“喂。”

他抬起頭,實花呈半跪姿態站在咒靈頭部,抬手示意道。

“閉眼。”

少年一怔,立馬閉眼,實花兩手攥住鞭須的根部,腳蹬著咒靈腦門,配合術式用力一拔。

“嗷嗷嗷——”

鞭須被連根拔起,連帶著撕下了咒靈半張臉皮,爆出的大量紫色血液以及咒靈的尖叫聲中,少年被整個丟了出去。他摔在旁邊柔軟的地麵上,雖疼,但沒有大礙,那邊的實花撇了他一眼,丟開斷裂的鞭須,她兩手扒住咒靈的傷處,無視咒靈的掙紮,毫不客氣地輸出起了術式。

重構,分解,重構,分解……咒靈的組成無非就是咒力,實花並沒有太多對上這種生物的實戰經驗,因此用力極猛,僅兩秒的時間,便生生拽下了咒靈半個頭,咒靈忍無可忍,原地跺著腳,大聲尖叫起來。

那尖叫聲用咒力進行了強化,聽感極其刺耳,站在其肩上的實花隻覺得耳朵一悶,溫熱的液體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她意識到不妙,鬆了手連連空翻後撤,咒靈便向著她落地的位置,張大那僅剩一半的嘴。

“……”

四周像是突然關閉的收音機,安靜得如同墜入泥潭深處,實花一摸耳朵,摸到一片潮濕,她不用看便知道是什麼情況,超出她預料的震驚感於心裡擴開。

什麼鬼,為什麼絡新婦模樣的咒靈術式會和音波有關。

實花調起術式,想要進行自我修複,但詛咒已經順著聲波侵蝕了她的耳部,必須要祓除源頭詛咒,她的聽力才會恢複。

她內心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是這樣,從廚房裡摸把菜刀出來都比這空手有用。

畢竟她也不是什麼,擅長正麵作戰的類型。

實花惡狠狠地咬了咬牙,單手拍在旁邊的樹乾上,用力一劃,劃出了一把木製太刀。

視線中的咒靈猛剁著腳,隻剩半個頭的它喪失了頻繁使用術式的能力,見實花明明中了術式卻沒有倒下,那半張臉上顯露出不甘與憤怒之色,剛剛的教訓令它深知實花的危險性,這個低智的生物在此刻調動起自己所有的狡猾和惡劣,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旁邊因術式影響,直接昏過去的少年身上。

它八足齊動,直直向少年撲去。

“嘖。”

也不是沒見過挾持人質以達目的的情況,但在往日,實花一般是挾持人質的那個。

位置對調產生了詭異的錯愕感,實花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便已做出了行動——她衝了上去,此時咒靈已抬起前足,那鋒利的足尖在陽光下泛著漆色的光芒,隻是看一眼,實花便知一柄木劍遠遠不是對方的對手。但是她並沒有避開,甚至前邁一步,正麵迎了上去。

“砰——!”

木劍與前足相撞,木屑四濺,咒靈則被打了個踉蹌——好歹是讓它偏移了目標。咒靈迅速重振旗鼓,實花見狀,一手拎起少年,一手持劍,邊防邊退。木劍到底隻是木劍,隻能勉強給咒靈造成一點劃傷,實花拖著人,行動變得遲緩不少,很快便因避得不夠及時,而被前足刮中。

肩側一辣,實花蹙起眉,疼痛的感覺自肩頭蔓延至頸側,連帶著脖頸上的繃帶也被扯斷,久違的因接觸空氣而感受到的冷意滲入骨髓,實花不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