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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花有生之年,從沒有這麼想逃離一個地方過。
明亮的暖色燈光下,人影綽綽,玻璃杯相碰的聲響不絕於耳。實花縮在皮質沙發的角落,坐在她身邊的五條悟站起來,手裡是幾張牌。
“我贏啦!”他歡歡喜喜地收走桌上的籌碼,坐在他對麵的梳著三七分的金發學生則丟掉了手裡的牌。
“完全玩不過……”其名為七海建人,是高專社招的新生,與他相同的還有一邊的灰原雄。
比起七海的沮喪,灰原雄顯得興致勃勃,他安慰七海:“沒關係的七海,這是運氣遊戲,下把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什麼的……隻是空頭支票吧。”
“再來再來!”
完全融入不進他們熱鬨的氛圍裡,也無法像硝子一樣悠閒自得地玩手機。實花龜縮在夏油傑和五條悟中間,感覺自己如同一塊即將融化的冰淇淋夾心。
要死了。
而正當她恨不得把頭埋進沙發間隙裡時,一隻手從旁伸了過來,實花抬起頭,對上對方暗金色的眼瞳。
“你不舒服?”夏油傑微微眯著眼,上挑的眼尾拉出一點柔和微光,他手裡拿著一杯布丁。實花呆愣愣地接過,爾後解釋。
“……我從不來這些地方。”
“不試著接受一下嗎?”夏油傑揚起一個笑容,“學弟們看著人都不壞,不會有人說你什麼的。”
實花沉默了,夏油傑又露出了理解的表情:“不過,太勉強的話,偷偷溜走也沒有關係。”
實花這才稍稍精神起來。真是奇怪,明明夏油傑並不清楚她的過去,但她的想法,他總能看一眼就知道。
具備這樣程度的細致與敏感,但卻不會給他人帶來距離過近的排斥感,這很特彆。實花打起精神,看夏油傑的目光帶著好奇。
“我沒事,話說,”她想了想,“夏油是高專社招入學嗎?”
她隻知道硝子是社招入學,詢問對方這個問題時,硝子還補了一句“因為能乾所以上麵的說一定要拉我來。”
聽起來就像是被強迫拉車的牛馬一樣。
“是,”夏油傑道,“高專的人當時找到了我,和我說成為咒術師可以保護普通人。”
他淡淡道:“我覺得既然我有能力,那我就有相應的職責,所以我來了。”
“隻是為了保護普通人?”
“差不多,我父母也是普通人,”夏油傑笑了,“所以我選擇這條路,而且,比起我,你願意做這些事才是最令人佩服的。”
“我?”
“予以惡意,因此回饋惡意,”夏油傑輕聲道,“一般來說……不都是這樣的嗎?”
實花茫然地眨了眨眼,而正當她要開口時,旁邊的五條悟突然打斷了他們。
“你們在偷偷聊什麼?”
他一臉不滿,將手肘撐在實花肩上,他低頭看著實花手中的布丁。
“什麼嘛,原來你喜歡這麼幼稚的東西呀。”
聲音不大不小,但足以將現場幾道視線吸引過來。
“什麼?”實花剛剛放鬆的心態瞬間崩了,她低頭,發現自己的布丁上有十分可愛的蝴蝶結花紋,“不,不喜歡……”
“不喜歡為什麼要拿?”五條悟道,“你都沒碰彆的東西。”
他說的沒錯,桌上的餐點,實花從來到現在一樣沒碰,當然她絕不是出於喜不喜歡的原因。
對麵的灰原雄見此站了起來:“我也很喜歡!不過月見裡你要是想要的話,我的這份可以給你!”
他的熱情在無形中加劇了實花的壓力……五條悟還自作主張幫她接過了。實花震驚地看著他,被迫拿了兩人份的布丁,她聽見五條悟說:“傑,剛剛那話是中二病發作了才說的嗎?”
夏油傑沒回答,灰原雄和七海雙雙投來好奇的目光:“什麼話?”
實花瞬間抓住了五條悟的衣袖,連連搖頭。
五條悟反抓住她的手道:“秘密。”
灰原雄不禁失望,而實花趁這個機會站起來道:“我去外麵透透氣。”
說完,她將手從五條悟的掌心裡抽出來,逃也似的跑了。
這家餐廳很大,人流量也不少,實花悶頭跑了一會後,才漸漸緩過來。她緩步穿過在來來往往的人群往外走去,沒多久,便注意到了正在門口的平島。
他拿著手機,不知在跟誰通電話,過分嚴肅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皺紋。一名服務生走上前:“你好,先生有預訂嗎?”
平島搖頭,往旁邊讓了讓。他像河裡的一塊鵝卵石,在人流中若隱若現。實花看了許久,直到平島也注意到了她。
視線交融的那一刻,兩人都沒有動。半晌,實花決定率先邁出這一步,她走了過去,直白道。
“你……是為了他們,才來的吧?”
“……”
他們談了約莫三十分鐘,最後,實花道:“我知道了。”
平島注視著她,燈光下,他的眼睛深邃如黑洞,仇恨、無奈以及期望的色彩於其間翻湧。
他壓抑著問道:“真的可以嗎?”
“隻要我活著,就可以,”實花保證,“儘管目前還不太明了……不過我有一些想法。你不信也沒關係。”
平島闔上眼:“我會看著的。”
“好。”
實花看著他:“那,我先走了。”
平島看了眼高專學生的方向,驚訝道:“你不和他們一起?”
“我等他們一起回去,我就不參加聚會了。”
說完,實花退回餐廳內,向與高專那桌相反的方向走去。平島費解地望著她,目送她直至她上了樓梯,他才收回視線。大概十多分鐘後,高專學生那邊爆發出一聲驚呼,平島看了過去,發現夏油傑正按著五條悟。
“悟!”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去找她。”
五條悟兩手插兜站了起來,借著優越的身高,他環顧了一圈餐廳內部,平島看見那張臉上浮起一點不滿以及不以為然。
他沒有再看,隻是默默轉頭,回到了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