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花來到了位於三樓的露天花園,花園內無人,隻有夜風纏繞在被燈光映亮的植株陰影上。實花沒有選擇休息座椅,而是隨便找了個角落,倚靠著欄杆坐了下來,都市霓虹燈絢爛的燈光覆在她肩膀上,就像蓋著一層輕紗,一張臉陷在陰影裡,過了很久,她的眼裡才漸漸顯露出一種憔悴的疲憊來。
她已經脫離詛咒師的生活好幾個月了,但由過往回憶中生出的創傷卻一刻不曾停歇。找不到百以及其背後的人,但對方想必不會放她安穩生活,由此產生的生存壓力令實花每晚都在夢魘之中飽受折磨。或許對於五條悟來說,一切都很輕鬆明朗,即便有困難也有時間慢慢解決……但實花不一樣,她巴不得現在就把那些人拖出來扒皮抽筋,以絕後患。
她絕不要再經曆一遍了。
隻是對應的現實是,她沒有能力,太過羸弱。實花焦慮地歎了口氣,一陣童聲伴隨著淩亂的腳步聲,於樓道的位置響起。
“爸爸!媽媽!”
帶有明顯哭腔,實花坐在原地,看見一個小女孩從樓道走了出來。
她大概是迷路了,一張臉哭得通紅,花園內是石子路,且隻有幾盞石燈,她走進來沒多久,實花便聽見了孩子摔倒的聲響。
小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哭聲在寂靜的花園內回蕩,實花聽了一會,聽不下去了,當她打算去扶時,樓道內傳來的大人的喊聲。
“在這裡”,“找到了”等等,然後是一個女人充滿關切的聲音:“彆哭彆哭。”
在她的安慰下,小孩子很快便斂了哭聲。實花走到近處,隻見敞亮的樓道裡,男人和女人圍著小孩耐心地哄著。她站在陰影裡,沒有人注意到她,實花也沒有出來的打算,她靜默地注視著那張張陌生的麵孔,好似寒冷冬夜裡瞥見暖爐邊的一角。沒多久,小孩破涕為笑,男人伸手抱起她,一家三口在輕鬆的笑聲中離開花園,那縈繞在空氣中的稀薄暖意也散去了。
實花看得出了神,一時沒有注意身後。五條悟乘著夜風緩緩落在欄杆上,他背後是周邊最熱鬨的街道,隨便哪個路人隻要抬起頭就能發現他。
但五條悟對此無所謂,他隻是看著眼前實花的背影,良久,才緩緩開口。
“你在乾什麼?”
實花嚇了一跳,她回過頭,驚慌失措地看著五條悟。
“你怎麼在這裡?”
她連退了幾步,五條悟悠悠閒閒地跳下欄杆道:“啊。”
“因為某個人透個氣透了半天,所以我被趕出來找人了。”
他臭著一張臉,實花道:“那現在回去。”
她說完,便朝樓梯口走去。五條悟見狀,抬手揪住了她的後衣領:“急什麼?”
實花被他生生拽了回來,她抬起頭,五條悟很高,擋掉了燈光。實花被迫陷在他的陰影中,聽他繼續道:“出都出來了,剛好那邊已經把刀送過來了,你不去拿?”
實花恍然,便任憑五條悟扯著她的手下了樓梯,兩人一路出了餐廳,在路邊走了一會後,五條悟鬆開實花的手,道:“等著。”
實花點了點頭,目送五條悟朝街對麵方向走去。這時正是晚間人流高峰,對方很快便淹沒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與車輛之中。實花原地等待了大概十多分鐘,這才等到他在人群中重新冒頭。
“真是的,人多得像螞蟻一樣。”五條悟一路小跑過來,他手裡提著劍袋,劍袋不小,實花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特殊。
“為什麼有兩把?”她不禁問道。
“啊?”五條悟誇張地叫了一聲,他一臉不知情的樣子,“不知道啊,可能是他們聽錯了。”
“反正多一把也無所謂吧。”
“可是……”
比起他的闊氣,實花顯然很為難:“有一把……是咒具吧?”
還沒有摸到就已經感受到了其間的咒力,實花斂著眉,拒絕的話在喉間醞釀。五條悟見狀,將劍袋塞進實花懷裡:“少挑三揀四了。”
“我沒有。”
“那你在糾結什麼,我這算是在幫你吧?累的人是我哎,”五條悟不滿道,“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一直都是那個表情是怎麼回事?”
“什麼表情?”
實花低著頭輕聲問,五條悟挑了下眉,他的鞋跟在地上磨了磨,爾後突然踏前一步,將與實花的距離縮短到不過一掌。
實花聞到了來自少年身上陽光和洗衣液的味道,她怔了怔,一隻手伸到她麵前,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
手指粗糙,觸感溫熱。實花不自覺顫抖了一下,但沒有掙紮,她順從地順著五條悟的力度抬起下巴,垂著眼沒有去看他。路邊的霓虹燈光被她纖長的睫毛收在瞳孔中,像池水一樣悠悠流轉。
五條悟看了一會,惡劣地說道:“真醜。”
實花當即彆開臉,抱著劍袋的手微微收緊。五條悟抬起一根手指,將她的嘴角往上戳:“你這表情和在那個唱片店時苦瓜臉差不多的,要是傑看見,估計得以為我欺負你了。”
“……我會和他解釋的。”
“不需要,也沒必要,”五條悟又加了根指頭,將實花硬生生扯出了一個笑容,“快點,再勉強也給我笑一下。”
實花無語了,待到五條悟鬆手後,她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還是很醜。”
五條悟如此點評,實花嘴角抽了抽:“……隨你怎麼說,我很感謝你幫我,不過,這個咒具我不能收。”
“我現在還沒資格有自己的咒具,而且你帶來的這把,詛咒的氣息稍微有點……”
“你害怕被罰?”
“對。”
“那你就說我放在你那邊保管的不就行了。”
“真的不行……我……”
五條悟突然抬高音量:“一把咒具而已,你覺得夜蛾老師會在意這個嗎?那個肌肉教師是個細膩的老好人,他打電話過來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受傷,而不是想問責——你不會不知道這點吧。”
他的話音有些不耐煩,實花終於抬起眼看他,見其臉色已經是暴雨的前奏,她默默將反駁的話收進嘴裡,轉而找另外的理由:“可是它很貴重吧……”
光是摸著就能感覺到裡麵獨特的詛咒氣息。
“哈?你覺得我會送你什麼很貴的東西嗎?少做夢了,”五條悟抬手用力地敲了下實花頭頂,“比起操心價值問題,還是想想以你這個矮冬瓜的身高,能不能流暢地揮動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