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玄月高掛,星雲密布。
白日流動的攤販此刻消失不見,各商戶也大門緊閉,遊人儘散,大街上一派肅靜的模樣。
“天乾勿躁,小心火燭。”
打更人便開始敲著竹梆子沿街尋夜報時。時不時的傳來幾聲鴉雀聲。聽得人心裡發毛,極其不舒服。
突然寂靜的街道有一波人抬著步輦急步奔往城西方向,臉上陰鬱憤怒,行疾如風。不敢有片刻耽擱。
緊接著是另一波人,也同樣的動作往城北方向奔去。
第二日,言府和夜府內內外外掛滿了白綾。事發突然,顯得有些冷清。
夜詹佝僂著身子,強撐著倚在門邊。悲傷的凝視著靈堂,眼裡噙滿淚水。中間停放著的黑色棺槨最為醒眼刺目,尤其是在看到“夜奇之墓”幾個大字時,他的心隨之一顫,臉色更加的苦悶。
現在那裡麵躺著他的孩子。他已是越古稀的年紀,頭發花白,他怎麼能接受他的兒子躺在那狹小的木棺裡。這世間最痛心的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幾人能承受啊。他心中似是堵著一股子氣兒,隨後他顫顫巍巍的走向棺木,越接近,心中越發的沉悶難受。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最終還是忍不住扶棺慟哭。
旁邊的人連忙去勸他、扶他。“夜老,您要保重身體啊!”一時之間,所有人哭聲不止。
夜林一身縞素,任由眼淚掉下來,一言不語的低著頭跪在靈前。父親是因為救他才被殺的。他的心裡很是自責。暗自發誓一定要手刃仇人。
無殤昨晚便接到消息,今日一早便趕到府上,看見停在堂前的棺槨,心裡十分難受。他放下身段,沉默的朝著棺槨拜了三拜,又敬三柱香。
對著夜詹抱拳行禮:“夜老,您保重身體,無殤一定會查明真相,還你們一個公道。”
“有勞了。老朽替吾兒多謝莊主。”夜詹顫抖著。
無殤接住他:“唉,這是無殤應該做的。您老人家要多多保重。”
“夜林,這段時間你不用跟著我,你先處理好你父親的事。”夜無殤拍拍夜林的肩膀。
夜林忍住眼淚,點點頭。
隨後,他前往言府。這一路上他的表情凝重。一夜之間竟是讓他夜族痛失兩員大將啊。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僅是過了一夜。言夜兩家之事便傳的到處都是。街頭巷尾儘是關於兩家的傳聞。夜無殤路過一家酒坊時,聽得喝酒的人在那兒討論近日所得新聞。隻聽得其中一人在那慨歎言老太這一生的傳奇。
“這言家人丁單薄,全靠言老太撐著。早些年,言老太的夫君與兩個兒子為守護夜族儘忠而死。當時倆人死的時候,還是少年兒郎,未成家。那言老太也差點跟隨而去。後來是因為發現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為了這孩子才活下來。從此便與這腹中孩兒相依為命,一直到今天。而今,這孩子也要離她而去。隻剩下一個十歲的小孫兒。”
聽的人直搖頭,唏噓不已。隻說:“這言老太也太慘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她該如何承受呢?”
“是啊,還有那十歲的小孩兒,可憐啊!幼年時就喪父喪母。”
世間事向來如此,沒有最壞,隻有更壞時。
由於是路過,夜無殤也隻聽得三五兩句。他夾緊馬肚子,拍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嘶鳴一聲,快步向前奔跑。
不多時,他便來到言府。將牽引繩遞給門房。
自己邁著沉重的腳步進去。他真的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可憐的老人。來的這一路上很是忐忑。
他推開門,隻見滿院白布飄蕩,不見一人。可謂是人走茶涼,門可羅雀啊。行至靈堂,鋪設簡單。靈堂前設供桌,上擺祭物,三牲、茶酒、果蔬、五穀雜糧等應有儘有。高懸一大大的“奠”字,下中設一牌位,上書:言青之靈位。靈位前設香爐一個。左右兩邊各置一支白燭。言青的靈柩置於供桌之後。
靈前留一十歲孩童跪守。毫無生氣,眼前之景象隻讓人心境悲涼。
夜無殤朝著靈位拜上三炷香。轉身要走,便看見跪著的小孩,眼淚汪汪,心生憐憫。於是就蹲下來輕撫小孩兒的頭。然後又從袖帶裡掏出一包飴糖放在小孩子的手心,輕輕拭去他的眼淚。
“小阿灼,以後就是小男子漢啦。要學會照顧自己,多聽奶奶的話,好好長大。”
儘管言灼聽不大明白,但還是堅定的點點頭。因為他知道,從今往後,他隻能與奶奶相依為命。
夜無殤明白,無論說什麼也無法改變這樣的結局,有些事情還得他們自己慢慢接受與消化。
他起身尋找言老太。離開靈堂,行過一條長廊,走至角落,穿過花叢。便來到一個小花園。一位銀頭白發的老人坐在花樹搭成的秋千上。背影看上去十分的孤寂落寞。
也不知老人家在這裡待了多久,他慢慢走近,聽得老人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呢喃。
“這些花兒、樹兒、藤兒是青兒的父親與我成親之後,一起種下的。這秋千是那花開後的第三年,他為我搭建的。他說,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裡醉臥花叢,靜待日落日升,觀雲卷雲舒。可這桂花樹,在這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說得這些,我已看過、嘗過千百回,卻是沒有一次是我們在一起時的酒香滿枝,花開花落,雲霞滿天。說來也怪,近日卻是頻頻見到言郎笑著向我招手。‘花娘,來,快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