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兩個人的屋裡，一想起陪他上廁所的尷尬，葉舟一分鐘也不想多待。

回家一上午，她進進出出十來趟。

平時跟大人們說話乖巧又清晰，在他這兒像是舌頭卷著，珠子斷了線，“那個，哥，我……”

“出去。彆在這兒晃。”江過不耐煩地衝著她一揮手，臥室門已經關上。

葉舟也不廢話，轉身就走。

在學校她是老師喜歡的小學霸，雖然跟同學們不算生疏，但也沒有太熱乎的閨蜜，畢竟她平時沒有去刻意維持。

這才想起來，都已畢業，她還真沒去過班裡哪個女同學的家裡住過。

這四年為了留在鄴城有個家，她隻在專心搞一件事兒：抓江過把柄。

順帶著無心栽柳柳成蔭：其一，搖身一變成小學霸；其二，跟江過那個年級的男生們混了個臉熟。

等葉舟在外麵吃完串兒，走到樓下才想到江過，順手在小賣鋪又買上個新口味的麵包拎在手上。

再一進門，家裡有說話聲。

江過那些瞎喊著哥們兒的小混混們正在屋裡打遊戲。

這挺好，不用管他吃喝拉撒，良心上也過得去，葉舟嘴角一揚，墊了墊手上的麵包正要往自己屋裡去。

這時，半掩著的門推開，從屋裡出來的是個曬地滾黑，膀大腰圓的男生。

葉舟知道他叫司強，在學校裡江過他們幾個喊他四胖，家裡是個開包子鋪的，就住附近。

門開著，四胖跟葉舟隔著兩米多距離，他站在門口沒往前挪步子，兩隻手搓著運動褲線，“小葉妹妹，你吃過了嗎？那個，有包子。要是還沒吃就……”

“四胖，你來乾什麼的？”江過直接一卷手紙砸出來。

“小葉妹妹，哈哈，包子……不行了，要笑死。”屋子裡傳來一陣陣嘲笑聲。

“江哥，我們這不是反正也吃不完嘛。”四胖還撓著頭站在門口憨憨笑著。

“四胖，快回來吧，你這一聲‘妹妹’喊的，跟生化危機裡的僵屍沒兩樣。”屋裡背景是遊戲滿血的上揚音樂，另一個瘦高男生出來把四胖一把拉了回去。

剛關上門，就聽見砰砰幾聲響，“那是小學生，你彆給她少兒不宜。”

“江哥，沒有少兒不宜，我就是給小葉包子……”

隔壁屋子雖然很吵，不過這樣，葉舟樂得清閒，她沒聽下去，輕嗤聲“中二”，握著麵包推開自己的房門。

當天晚上，九點多，人紛紛撤走時，四胖還是來敲敲葉舟的門，隻在門外悄聲說，“那個，包子不吃就浪費了，放在鍋裡，還熱乎的。”

“四胖你是不是有病！”

“他可不就是病了唄，暗戀相思病……嗬”

砰一聲，大門關上。

再沒人來打擾她。

其實，在學校也一直有男生跟她說奇怪的話，四胖就是來照顧江過多句話而已，葉舟知道他不是壞心思，並沒為這幾句話大驚小怪。

三天過去，屋子裡一直烏泱泱的男生氣息，葉舟平時少出屋，用浴室的時候，注意躲著人也沒什麼不方便。

江過跟葉舟雖然都在家裡，但合理避開，連著幾天根本沒碰上麵。

其實比起隔壁屋，葉舟更擔心的倒是明天江叔出院。

十天前的事兒，恍如昨日，她不敢回憶。

雙手對搓著，隻一心盼著，早點兒開學住校。

葉舟一宿翻來覆去沒太睡好，翌日一大早，剛推開門，江過已經站在浴室洗東西。

今天沒人過來幫忙，葉舟站在原地等著。

她在等著洗漱。

看江過單腿站得挺久，似乎是在洗床單。

一大早洗床單？！

床單有些大，往上抬著的時候，輕輕一碰，立在旁邊的拐杖倒了。

葉舟走過去，沒好氣地幫他拾起來拐杖。

“走開！”江過臉都沒轉過來，隻冷冰冰兩個字。

水龍頭開著，水順著床單淌下來，地麵也一團濕。

葉舟的手還握在拐杖上，正要站起身。

“讓你滾！”江過一雙深邃眼睛，眼底猩紅，簡直是要吃人的模樣。

葉舟握著拐杖往地上一立，站起身，仰著頭，杏眼一挑，眼裡發光。

她很不服氣，衝著江過罵起人來：“你他媽凶什麼凶。今天外麵下雨，一會兒江叔就回來，你一大早上占著茅坑不拉屎，在這兒洗什麼床單子。”忍無可忍，來鄴城四年，在家裡一直憋著的粗俗話一口氣開了閘。

“滾！小學生，罵什麼人。”江過像是床單裡藏著寶貝，也顧不上單腿支點不穩，他哈下腰，把床單攬起來，快速按進水池子裡。

“罵的就是你。”葉舟越來越氣，本來不是衝著江過上來的脾氣，心裡有害怕有忐忑，偏偏這時候他竟然來招惹她。

“你他媽的！”葉舟把輔助拐杖朝著外麵一丟，一擼袖子，打算把浴盆裡的床單直接丟進洗衣機裡。

“乾什麼？！你找死嗎？”江過小臂上肌肉緊繃，血管凸起，右手握緊洗麵台，黑沉的臉上冷峻眉眼鎖住，左臂抬起來朝著葉舟脖頸就要按上來。

隻一刹那。

葉舟側身迅敏，細瘦脖頸如白鶴撅起，一抬手握住江過要落下來的手腕，“切，單腿螞蚱，動作這麼遲緩，你不成了吧。”她嘴角一歪，笑得邪魅不善。

然而，她察覺得到，她死死握著的這隻手腕並沒用力，也許是用力太猛，也許是離得太近，瞬間在床單上嗅到些陌生的味道。

須臾，葉舟的伶牙俐齒隻剩下輕輕磨牙聲，想起來她悄悄收著的那幾頁教科書，後麵也有關於青春期男生的身體變化描述，想起她的第一包衛生巾，還是眼前這個人無聲放在她身旁的……

葉舟深吸口氣，遮得住磨牙聲，卻蓋不住臉紅，“我，我就是想、想”幫忙兩個字說不出口，她的聲音軟下來三分。

一張小臉眼看著已紅成油畫裡剛剛上色的豔紅蘋果。

葉舟還是倔強地抬著頭，卻忍不住避開視線，不敢再盯著江過深邃冷光的眸子看。

沉默持續三秒。

江過劍眉微蹙，捕捉到眼前這個妹妹突然的倉促，沉聲問，“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我想、我。嘖，罵人有什麼的，你還不會呢！”葉舟臉上開始發燒，她打岔的話都沒頭沒尾，頭緒越理越亂一地雞毛。

“你，他媽、請鬆開手。”江過繃著的唇動了動，一聲痞笑也端著高高在上的臉。

這是江過第一次罵人。

葉舟鬆開手腕，轉身就跑，沒看腳下，差點兒滑倒。

江過像提著一隻小貓一樣，在她身後一把揪住衣領，“讓你走，不用跑。”甕聲甕氣地嗓子裡擠出一抹壞笑。

葉舟想起他那句不流暢的臟話，抿著嘴繃住把拐杖杵到浴室門口。

看看表算算時間，江叔今天出院，她作為家裡人是要去醫院的。

葉舟換上衣服背好書包，回頭看看江過，“哥，我去接江叔回來。”關門之前，還是夾嗓子不太情願地打了個招呼。

腦子裡沒想清楚，但書包裡，她偷偷放進去一柄螺絲刀。

好多天沒看見江之皓，葉舟緊張地牙床都在顫抖。

站在病房門口，抬起手半蜷著，還沒敲下去，剛好房門從裡麵打開。

葉舟猛吸口氣。

“小舟來了。”江之皓已經換好衣服，語氣平和。

他辦完手續，手裡拎著個黑包，看上去不像住過院的，更像來探親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