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刀往回縮了縮,忽想起什麼,再度氣勢洶洶地抵上去。
“你小心點。”晏明桓低垂目光,唇角壓成一條線,“刀不是這麼拿的。”
“回答我,”沈臨月毫不領情,“今夜緣何找到冷宮?又為何而來?”
黑夜融融,月色纏在樹稍掛落一縷縷綢光,照著她如小鹿般緊戒的眼睛,也由此變得撲閃明亮。
晏景桓看了許久,緩緩將目光從她臉上離開,繼續下移道。
“你腳受過傷,跑不得。”
“入城後,我讓他們肅清西番敵軍,我專來找你。”
末了,又補充道:“和…太子殿下。”
“我接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沈臨月眯眼打量他幾番。
罷了。
她同晏景桓好歹故人一場,她了解他,不是會在這些事情上偷奸耍滑之人。
刀柄垂落收了鞘。
“那你如何想到……我會往冷宮跑?”
縮在沈臨月身後許久的晏廷琅,見兩個大人之間氣氛稍有緩和,也蹦出來叉著腰跟沈臨月一起嚷嚷:“怎麼想的怎麼想的!”
上彈下跳活像個氣鼓鼓的小肉包子。
“閉嘴!”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頭一喝。
沈臨月頓覺不對,炮火轉移:“我是他老師,是他喊娘的人,我可以罵他你憑什麼罵?”
“我是他叔叔,”晏景桓神情倨傲,當仁不讓,“憑長輩教訓沒禮貌的小輩。”
沈臨月噎住。
兩人對峙良久。
晏景桓瞧著眼中向來老成持重的女孩,此刻怒目如炬一副恨不得要殺了他的模樣,驀然低頭笑出聲。
“沈臨月,”他環臂抱劍,笑意不減,漫不經心地繞指把玩著劍穗,“彆說冷宮了。”
又猛然彎腰故意用嘴唇極輕極熱地擦過她耳畔:“你想跑到哪裡,我都知道。”
氣氛升溫,曖昧異常。
沈臨月隻覺得無語。
她白眼翻上天,本能地想推開他,晏景桓卻先蹲下身。
“上來吧,”他正經了顏色,”抱著廷琅。”
“不要。”沈臨月冷漠即答,“晏廷琅每頓都吃四碗,你背不起。”
“娘我沒有……”
“彆鬨了。”晏景桓笑,“你腿傷要緊。”
沈臨月稍一掂量,還是作罷。
她可不敢。
對方無論身軀體力武力,都大她好幾個量級,如此毫無防備地將自己和廷琅交給他,萬一這人路上動了歹心,他倆不得隨時陷入險境。
“不必了,”沈臨月攥緊晏廷琅連連後退好幾步,揖禮,“若有心相助,煩請淮王殿下,在前引路。”
晏景桓見她如此也沒再說什麼。
大晏皇宮還是那四百多條深宮甬道。
今夜三百多條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唯有一狹長甬道間,三束影子靜靜錯落曳在石板地上。兩長一短,最長的那個遙遙領在前,稍短的與最短的小心翼翼跟在後。
聞著這一路濃濃的血腥氣,沈臨月心下哀切。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若未來她同晏景桓之間必然有一場角逐,那她寧竭儘所能與其久久斡旋糾纏,也絕不願輕易觸發任何一點戰爭。
“晏景桓。”
趁偃旗息鼓,沈臨月壯著膽子開了口:
“我若為相,隻輔佐正大光明的君王,絕不俯首於逆臣賊子。”
“……”
“西番也好,你也好,隻要我沈臨月在一日,這江山便是晏廷琅的,誰也彆奪了去!”
晏景桓問:“你腳還能走嗎?”
“你我好歹舊友一場,我不想同你對立。”
“如果腳痛……”
“聽到沒有!”沈臨月惡狠狠地奪過聲,“大丈夫欺負小朋友不算什麼本事!”
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心底究竟在害怕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十幾年宦海浮沉,她哪一步不是如此走,誰都沒怕過。
“知道了。”
半晌,晏景桓竟傳來輕笑。
“首輔大人。”
這聲“首輔大人”怎麼聽都像揶揄。
沈臨月睨一眼晏廷琅,晏廷琅點頭會意,即刻從袖間掏出一把沈臨月塞給他防身的石子,朝前頭的晏景桓準準射去。
晏景桓頭也沒回儘數接過,甚至還耀武揚威般舉起手臂揮了揮。
笑意悄然漫開在她看不到的嘴角。
他想,正如她所言,他們來日方長。
慢慢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