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兩側掛著小銀鈴,撞起來叮當作響。
“安神的,男女通用。”她將香囊遞給他,落落一笑,“當日,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晏景桓端凝少許,婉拒道:“舉手之勞,不必了。”
“你若不負聖托,查明禹州真相,就是對本王最好的回報。”
他不願留人把柄,亦不想在朝中過早暴露與她的關係。
沈臨月自然懂得他心中顧忌,笑意加深,繼續道:“此香囊京城街攤各處有售,佩戴者眾多,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晏景桓挑眉,眼底略略閃過詫色:“你不怕留下話柄,被人指控與本王結黨麼?”
畢竟他韜養多年,邊塞勢力漸趨壯大,皇帝連同周家忌憚他絕非一日兩日。朝廷重臣、官場新銳,哪個不是紛紛跟他劃清界限,以明忠心。
何況,他當初救下她,實在算不上什麼純粹的善心。
“臣知道,”沈臨月似乎想都沒想,直接答道,“可政鬥雖是政鬥,恩情也還是恩情。”
晏景桓低頭俯瞰,第一次認真打量起眼前矮了他半截的少女。
她仰臉立於夜幕之下,白皙麵孔中一抹鼻尖凍得通紅,晚風吹亂她兩側的鬢發,那明眸善睞的莞爾便欲蓋彌彰。
“一碼歸一碼,一報還一報。”
晏景桓摩挲指腹,仍在沉思。
隻怕即便收下,他也會轉交旁人,未免辜負她一片率真心意。
僵持良久,沈臨月難免有些尷尬。
正當她以為他太過為難不願收,準備緩緩縮回手時。
晏景桓卻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垂落的臂膀。
“給我吧。”
未料此舉沒撈到臂腕,倒是剛好將她的手緊緊抓握了個完全。
晏景桓觸電般地彈開。
“抱歉。”他將雙手背到身後,往後退了退。
沈臨月瞧著他拘謹無措的模樣,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兩人都是金戈鐵馬,打打殺殺慣了,平時征戰沙場也遇不到幾個女子。
哥哥見了女孩還會臉紅,離為她討個嫂子回來遙遙無期。
晏景桓似乎比他好些,今晚對著她又摸又抱的,沒臉紅,還能說上許多話。
不愧是比哥哥官高三級的大將軍。
沈臨月忍住笑,彎了腰,雙手平抬將香囊恭敬奉上:“殿下,請。”
晏景桓瞥一眼,飛快拿走:“多謝。”
白芷的馥逸清香散在空中。
沈臨月忽覺得,晏景桓還算個挺好相處的人。雖麵上冷冰冰的,為人心卻很細。
哥哥做他的屬下,她很安心。
就是呆了點。
“若無他事,臣先退了,”沈臨月福福身,“殿下放心,臣定將凱旋…”
“平安歸來。”
沈臨月抬起頭,晏景桓隔在夜雨微霧中看著她。
鴿群盤桓在上,不一會兒散開,翻飛進更冷冽的高空。
秦陝布政使司府內。
簾子被掀開,寒風一瞬呼呼灌入廂房,任室內已燒暖了地龍,也不禁讓滿屋子的人紮紮實實打了個冷顫。
他們屏息,目光緊緊粘住來者。
那人無視了一眾身著青蘭絳紫的袍服官員,徑直向立在銅盆炭火旁正低頭烤手的鬢白老人走去。
“大人,據小人查驗,陛下所派的監察……”
“噓。”
炭火邊的老人打斷了他,抬起頭,眉目舒展,露出慈藹的微笑:“外頭天寒地凍,辛苦了,先暖暖手吧。”
對方應一聲,隨意將手往炭盤上方烘了烘,心思渾不在此。
正當其準備再度開口時,老人慢悠悠地發了話:“陛下派監察禦史來禹州,是為了查沈臨旭通敵一案,事關重大,爾等務必好好配合,悉心招待,切勿自亂陣腳,叫禦史大夫空手而歸,難以向聖上交代。”
“可是溫大人,”坐在最後頭的茶馬司長率先坐不住了,“眾人皆知淮王回京已數月,遲遲未歸。當真隻是為了稟沈臨旭一事麼?若被這禦史順藤摸瓜,查進我茶馬司……”
“茶馬”二字一出,在座眾人的心膽皆揪提了起來,隻是迫於淫威,都不敢冒然出聲。
“欸,”老人嘖聲連連,似是不滿,“陳大人,我剛才道與你們切勿自亂陣腳。陛下有旨,外派禦史是為查沈郎將通敵一事,我們便隻當陛下是為此事,再無其他。你怎敢妄揣聖意?”
“……是。”
“布政使大人說的對,”禹州知州見機附和道,“淮王要做什麼,我們管不著,但真要來了,也不怕。”
“他晏景桓無非軍功幾件,一無世家支持,二無臣黨擁護,連母族都被斬了個乾淨,看似威風赫赫,實則孤掌難鳴。咱們背後的靠山,他照樣惹不起。”
“是啊,自己的下屬還在被彈劾通敵,聖上對他向來疑心又重,如今晏景桓一身臟水,哪還顧得上我們。“
見幾位頂頭的大人都這麼說,眾人默然,稍許安心。
秦陝布政使不予置評,隻遞了個眼色示意探子繼續彙報。
“是。”探子即答,“小人打聽到,陛下欲派往禹州的監察禦史,乃沈臨旭之妹,現任翰林院編修一職。約莫半月後自京啟程。”
“哦?妹妹查哥哥,有意思。”布政使笑笑,“聽說她還向陛下立了生死軍令狀,三個月內無法查明真相,便以死謝罪?“
探子一怔。顯然,布政使大人的耳目不止他一人。
“這……小人無能,禦書房內密話,小人不知。”
“三個月。”布政使沒理他,而是換了憂心忡忡的語氣,自顧自歎息道,“禦史大人光是從京城抵達禹州,就得花掉一旬。這一路又懸崖陡壁,山高水險,叢林密布,伏獸眾多,何不艱危。”
說罷,他轉過頭麵視眾人,手中的銅火鉗夾起一塊炭火將它翻了個邊:“如此,路上發生點意外,也在情理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