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微沉吟,隨手一指:“你,負責跟緊那架馬車,如有異動,即刻向我彙報。”
“是!”被點到的影衛二話沒說立飛身而去,一眨眼便沒了人影。
果真雷厲風行。
“大人,”為首的影衛出列問道,“之後有何指令?”
接下來麼……
沈臨月眺著遠方,轉臉赧然一笑:“不知道呀。”
不去禹州,亦不能讓禹州起疑,所以她支開仆役派他們先行抵達。
可她自己的突破口在哪兒,毫無頭緒。
驟然,晴空轉烏,狂風聚起,一道白光長驅直入,猙獰地劈開遠處天際,驚雷隨之隆隆滾來,將天色又碾得暗沉幾分。
沈臨月舉起頭,天幕如頂,黑壓壓地漏出幾絲雨,倏忽嗚咽一聲,傾瀉如瀑,放聲瓢潑起來。
這雨看著一時是不會停了。
“大人,要不先避避吧。”
她抬肘問:“附近可有店肆?”
“向南半裡左右能到驛站附近,應有一些酒肆。”
“好,就去那吧。”
“那請大人隨在下……”
聽主上說此女不善騎術,影衛們本欲駕馬護送,一回神,沈臨月早已自個翻身上座,利落地揚鞭策馬,在雨裡疾馳而去。
一進店肆,沈臨月要了蠱清酒,店小二端來,她拿起筷子往酒水裡蘸了蘸,旋即埋頭在桌麵上比畫。
茶葉起送地徽州、茶馬交易地禹州,茶葉輸往地西番。
沈臨月依次畫了三個圈,一條蜿蜒的酒痕穿過三地後,輕輕在禹州的圈上畫了個叉。
還剩西番和徽州。
徽州往禹州運茶,西番往禹州運馬。
她盯著案麵思考半晌,又夾起筷子往西番的圈上落了叉。
若走私為真,西番和禹州少不了利益勾結。
茶馬互市乃雙邊貿易,西番與走私者屬共謀共犯,沒那麼容易鬆口;何況,涉及他國境外,絕不是好啃的饅頭。
沈臨月緩緩搖頭。
隻剩徽州。
徽州管著茶馬官道的起點,茶馬官道唯通兩國茶馬互市,不作民用,不運私商。
她蜷曲指節敲擊著案幾,想:
若茶馬走私,那現在徽州至禹州的官道上運的又是什麼呢?總該留下些異常之處吧?
黃昏時分,店內熱鬨起來。
“今天這雨下得可真久啊。”
“是啊,黃梅時節雨,來得猛,山路泥濘,走得我一鞋子泥。”
兩人對話傳入沈臨月耳中,她不禁偏頭望向店外依舊連綿的陰雨。
雨季。泥濘。茶馬官道。
五月,亦是徽州多雨的季節。
忽有靈光乍現,電流般竄遍她四肢百骸。
沈臨月豁然開朗,拍了桌子站起身:“就去徽州!”
茶肆內的客人一霎俱靜,皆側目投向她。
沈臨月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在胸腔內怦怦直跳,無視眾人奇異的目光,喜不自勝地朝銀台走去。
“掌櫃,結賬。”
人證難有,物證總存。
然而,興奮不過片刻,窘迫接踵而至。在結賬的櫃台前,她摸遍渾身上下發現——沒帶錢。
當時走得情急,唯一那點盤纏,竟全然忘在了前往禹州的馬車上。
沈臨月暗怪自己一句馬虎,撫撫手腕,準備取了玉鐲典當。
“這位姑娘的茶水錢,我結了。”
“好咧!公子熱心腸。”
聲音有點耳熟,沈臨月扭身回看。
竟是晏景桓派來的影衛。
再一定眼,其他幾位又是何時換了隨仆裝扮?
走出店肆,沈臨月忙答謝道:“今日多謝各位解圍。”
三位影衛冷漠地拱拱拳,轉眼飛走不見蹤影。
唯有那位為首結賬、身著公子衣冠的影衛,留了下來:“大人無需言謝,”他解釋道,“我們隻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
“是。主上吩咐過,除無條件服從禦史大人的指派外,此行也務必替沈郎將照顧好沈姑娘。”
晏景桓?
沈臨月聞言驀然心裡一暖。
“多謝淮王殿下了。”
無論是初見時救她生死的一箭,還是再遇時那隻觸碰又縮回的手,乃至今日手下受其囑托的解圍之舉。
晏景桓總令她不斷想起哥哥。
瞧著都是那般木訥寡言,卻偏偏最能於細節處妥帖安心之人。
“可我沒什麼好照顧的。”沈臨月淡笑道,“你們竭力配合查案,我已然感激不儘。今日的茶水錢,待回京我會如數寄還於淮王殿下。”
上級之間你來我往,影衛沒多言,默了小會兒隻問道:“那大人接下來如何打算?”
沈臨月揚唇一笑,眼神明亮:“跟我去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