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不能下定論,線索太少了,我們現在隻知道有凶手和拋屍者,兩者可能不是一夥,秦天恩從事秘密工作引來殺身之禍。可是我們既不知道秦天恩為誰工作,也不知道他的工作引起了哪個勢力的不滿,更不知道郝明軒清不清楚他這些秘密工作。還是線索太少了。”路垚忍不住歎息一聲。
白幼寧聽他說線索的事兒,這才想起來問喬楚生,“對了,哥,你不是說你自己去找那個畫像上的人嗎?怎麼樣他有沒有嫌疑?”
路垚坐在茶幾上手放在那個鐵桶邊緣,在他倆之間來回看看,“什麼畫像?誰啊?”
白幼寧拿腳踢在他左小腿上,“早上不是跟你說了嗎?有人看見死者生前跟人發生過爭執,差點打起來,我叫羅師爺按照那個人的描述畫了幅畫像,楚生哥認識那個人,他說這條線他去查的。”
路垚揉著小腿看向喬楚生,白幼寧也看著他,喬楚生說,“我去問過了,應該不是。”
“啊?這就完了?”白幼寧緊追不舍。
“人家有不在場證明。”喬楚生說著站起來,被路垚一巴掌按在肩膀上壓回沙發裡,白幼寧迅速起身繞到沙發背後按住喬楚生另一邊肩膀。
“你調查他的不在場證明了嗎?人家說什麼你就信?楚生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白幼寧才不會被三言兩語就打發掉。路垚盯著他,等他把話解釋清楚。
喬楚生哭笑不得,“你倆現在是審我呢?”
“哎呀,楚生哥~”白幼寧掐著嗓子一歎三拐的調差點沒把雞皮疙瘩給喬楚生嚇出來,但是路三土學著白幼寧的樣子扭來扭曲耍寶倒真讓喬楚生無可奈何,這兩個就是喬楚生命裡的克星。
喬楚生甩開兩人坐到沙發另一頭去,從口袋裡把畫像遞給白幼寧,白幼寧順手就給路垚看。
喬楚生知道今天不交代點什麼,兩個活祖宗是不會放過他的,“畫上這個人叫馬得月,江湖人稱馬三爺,宮家形意拳傳人,近兩年盛傳中華武術協會的宮保森老爺子即將退任,馬三爺就是未來接替他統領北方武林的宮家首徒。”
“江湖?還武林,你比我還會寫小說呢。”白幼寧自動將人劃歸到她最不待見的□□那撥人,“難怪看著畫像都覺得陰森森的。”
“幼寧啊,能不要把你和老爺子的紛爭推散開來嗎?要不是沒得選,誰會去道上討生活?更何況,這人可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要論起來的話人家是名門正派,我們頂多算是拉幫結派。”喬楚生知道要是不把話跟兩位小祖宗說清楚點,指不定還要鬨什麼幺蛾子。
“你們也知道,道上混的多少都有點功夫,開始的時候就是胡來,誰不要命誰就贏得多。可是等到混出頭了誰不惜命?所以基本上有點勢力了都會請幾個武師學兩招拳腳,但正經有師承的武師哪兒那麼好請?宮保森是個傳奇人物,老爺子有時說到也是由衷的敬佩。他一人糅合形意與八卦兩門,成立了中華武術協會溝通南北武林,開宗立派收徒傳藝,不說是桃李滿天下,也算是有教無類了。不隻是□□,包括軍方政界也有他門下出來的,單說在上海,身上有功夫的人物與宮家都頗有淵源。宮家的子弟在上海無論走到哪裡,主家都得禮讓三分,畢竟人家有傳武道授術藝之恩。這個馬三是宮保森最器重的徒弟,傳言一手形意出神入化儘得其師真傳,宮保森膝下無子,直是將馬三當半子看待的。”
“楚生哥,照你這樣說,那你的功夫也是……”白幼寧以為喬楚生是礙於師道所以不便對馬三多加盤查。
“這倒不是,”喬楚生自然聽得出白幼寧的言外之意,“我確實見過馬三,老爺子的意思是我雖然也學了些拳腳,但最好還是正經拜個師父多學兩招,所以特意費儘心思請來了馬三做客。可是馬三看我練了兩招過後說我手上的功夫已有雛形,他不想落個跟那人搶徒弟的口實,所以隻做了三兩指點,沒有正式收我為徒。老爺子仍是以禮相待,但畢竟大費周章請他來卻被他找個輕飄飄的借口拒絕了,老爺子心裡還是不快,後來還跟我說讓我彆學他那麼內傲,以後會吃虧的。”
“宮家的名號我也有所耳聞,”路垚轉身坐到沙發上之前喬楚生做的位置,側轉了身體麵向另一端的喬楚生,“我兩個哥哥以前請的武術老師就是宮家出來的徒弟,可是我記得宮家多在東北奉天一帶活動,怎麼這麼巧,這個案子正撞上馬三在上海的時候。”
“可不是嘛,”喬楚生也是扶額苦惱,“馬三是來參加在上海舉辦的北方武術交流促進會,郝明軒是代表察哈爾商行參與上海主場的北地商行集會,這兩個會議都有自己的召開規律,偏偏今年湊到了一起,還正撞上死者與他們兩人都有聯係。我問過了,兩個會都是按自己的規律召開,撞到一起這還是頭一回,應該不會是人為安排的。”
白幼寧迅速逮住了喬楚生話裡的漏洞,“你也說死者和他們有關係,看來馬三的那個什麼不在場證明,連你都不信,那為什麼不繼續查下去?在上海,他就真是條龍也得給我盤著,走,我們這就去再問一遍。”
喬楚生連忙拉住她,“姑奶奶彆說風就是雨了,這個案子線索沒幾條,牽扯到的人倒是一個比一個有來頭。咱們現在手上什麼都沒有,就算你去盤問人家也是黑咕隆咚地走道兒,彆到時候事情沒整明白,自個兒再被人惦記上。”
白幼寧不依不撓,其無畏精神總是令人又愛又恨,“喬楚生,這是一條人命!不管殺他的人有多大勢力、多高地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為了查出真相,我們不應該被任何艱難險阻困擾,你還記得你當上這個探長的時候是怎麼跟我爹說的嗎?你說你絕不會讓他失望,絕不會違背真相和道義,你說你要對得起身上這身警服。可是誰想到區區一個馬三就讓你停步不前了?”
“夠了!”誰也沒想到厲聲喝止白幼寧的人竟然會是路垚,包括路垚自己也沒想到。而剛才還針鋒相對的兄妹二人一同轉頭盯著路垚,仿佛他要是不給出個恰當的說法來今天就彆想活著踏出巡捕房的大門。
路垚總不能直說是自己看不得喬楚生在麵對白幼寧責難的時候那種黯然表情吧?
這要說出來不必白幼寧反應理解,自己就會被喬楚生一槍崩掉。
不過要不怎麼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才會發出最尖銳的詰問呢?白幼寧是看著喬楚生怎樣從黑到白躊躇滿誌走上這個探長職位的,也就更了解他為此付出的那些努力,於是更不能原諒他在辛苦跋涉這麼遠之後放棄堅持了那麼久的原則。
路垚同樣是這一路的見證者,喬楚生經手的第一個命案他還是當事人,這麼久以來他清楚地知道雖然最後找出真相的人是自己,但如果沒有喬楚生為他頂住那些不講道理的壓力,憑他自己或者加上白幼寧也沒辦法一步步接近真相。
路垚和白幼寧一樣不願意看到喬楚生在某一時刻放棄,但路垚與白幼寧出言警醒的做法不同,他更希望自己能夠幫著分擔那些壓力。
路垚乾笑兩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僵硬,“我的意思是說,幼寧說得對,要查一定要查!”
總而言之不能說這小姑奶奶有錯,“不過老喬說得也沒錯,咱們手上沒多少證據,就算跟人對峙也套不出東西來。我看我們還是明天再找郝明軒問一問,看有沒有關於秦天恩那些秘密工作的線索,同時查一查馬三到上海這幾天都接觸過什麼人,也許可以從中找到跟秦天恩有關的線索。”
喬楚生和白幼寧便一人退一步接受了路垚的提議。見兩人都同意了,路垚一拍手站起來,“成,那今天就這樣了,我昨晚上一晚上沒睡著,今天一早又被魔音灌耳吵醒,東奔西走一整天,真是有點熬不住了,走吧,幼寧,我們先回去休息了。”
“誰跟你回去休息。”白幼寧嘴硬反駁,要不是她跟上去的步伐那麼輕快大概這句話還能有點戰鬥力。
總算她雖然剛才氣急了口不擇言,現在走到門口還記得說一聲,“那我們先回去了,哥。”
喬楚生也知道白幼寧是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主,也好,不記仇,奇怪自己怎麼倒跟她較真起來了,遂擺擺手算是送他們出去。
可是看到他們一前一後離開自己視線,喬楚生還是有些失落,向後靠著沙發背,仰頭望著天花板上枝形吊燈,心想著:喬楚生你可真是病得不輕,想看見他倆走到一起的是你,看到了心裡又難過,這事確實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
巡捕房外頭,路垚邁開長腿走得飛快,白幼寧把著背包帶子一溜小跑追上去拉停他,“路三土,鬼追你呢,走這麼快做什麼?”
路垚鬼鬼祟祟往後頭瞧兩眼,拉著白幼寧躲進牆根陰影裡去,不叫巡捕房附近的人看見他們,“快過來,彆鬨我跟你說事兒。”
“什麼事兒啊?”白幼寧嫌棄地扒拉開他,雖說是喜歡他,但看他一副賊兮兮賤巴巴的小樣兒,還是手癢,得費了老勁兒才忍住沒收拾他。
“你有沒有覺得老喬最近有些奇怪,單說這個案子,明晃晃的嫌疑人擺著他抬手就放過去了。咱們也相處這麼長時間了,你摸著你那所剩無幾的良心說,老喬他是那種為個人私情利益就徇私枉法的人嗎?”
“我怎麼就所剩無幾了?不就是早上轟你起來的時候給你加了點佐料嘛?至於記到現在來埋汰我!”
“那是一點佐料嗎?那是一場兜頭潑下無情無義的滔天……自來水啊!停,咱先不說這個,否則又扯不完了。先說老喬。”
“德行。不過聽你這麼說是挺反常的,你看之前童麗那個案子楚生哥再難過也是公事公辦,而且我聽家裡的下人說,之前楚生哥就跟我爸表過態,說如果我爸的人犯了事兒要保,那他肯定是要保,不過這個探長他再乾下去也就沒意思了,氣得我爸都說他倔脾氣。”
“是嗎?他真敢跟你爸大小聲呢?我都不敢跟我爸大聲說話。”
“路三土,你不會真以為楚生哥是我們家養的打手吧?堂堂青龍幫要養個把打手還需要鄭重其事收作義子嗎?道上三千子弟,說起來都是長輩晚輩地論,可是名正言順過了台麵的人,隻有楚生哥一個。你瞧見我爸這樣著急忙慌讓彆的什麼人洗白出身了嗎?”
“喲,聽你這口氣,你爸在你眼裡也挺有情有義的。那你也不是像表麵上那麼恨他啊,你一天天跟他鬨什麼呢?”
“本小姐為人處事第一條就是恩怨分明,我爸講究情義不假,他在乎我更不假,可是他的那些情義都是江湖匪氣,所謂的關愛也不是我真正需要的東西。他希望我錦衣玉食、一生順遂、幸福美滿,可我需要的隻是夢魘害怕的時候他能陪伴我,人生中每一個重要的時刻有他和我分享,但這些他給不了我。有時候愛的方式錯了,也會傷人的。”
路垚聽她這樣說,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低著頭一聲不吭。白幼寧以為他被自己的話勾起了跟他父親的矛盾回憶,遂打岔道,“對了,你說有什麼事兒要跟我說來著?這麼神神秘秘的?”
“哦對,就是老喬他不往深了去查這個馬三肯定有彆的原因。你說在上海灘,喬四爺怕過誰啊?他哪回不是口頭上說著不好辦,轉身又漂漂亮亮解決了的。要我說,咱倆偷偷地去查,馬三既然是來開會,多半也是住在酒店一類的地方,咱們就去酒店打探一點消息,你說怎麼樣?”
“就這事兒?有必要這麼躲躲藏藏的嗎?”
“當然有了,你想老喬雖然說答應要查,但是他們巡捕房的人多顯眼啊,往哪兒一站就是打草驚蛇。我的意思咱倆偷偷去打探一番,就今晚現在去,不然明天巡捕房去問過之後什麼信息都黃了。”
“也行,那走著吧。”白幼寧一錘定音,路垚應聲提提西服領口走回燈光底下去,白幼寧扯了他西服後腰上收攏的空隙往另一方向走,“這邊,你知道人家住哪兒嘛就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