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出站 早晨,郝明軒一向起得很早,……(1 / 2)

換乘旅站 有橋 5874 字 9個月前

早晨,郝明軒一向起得很早,即使昨晚為將輾轉找到的證人送到喬探長和路顧問手中熬了點夜,但還不足以令他改變早起的習慣。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就像他習慣了恨,也習慣了恩,於是在仇恨和恩情的掙紮裡終於還是活到現在。他本以為自己會在這分裂的情感中成為風暴撕碎的一顆樹,樹皮與樹葉混成碎渣塵泥。

不想還是活到了這個年歲,那麼仇要報,恩也要還。也許等恩仇兩儘,他的人生才能真正開始。

唯有遠離了自己生活的時候,才能對生活產生思考。在千裡之外,郝明軒不得不看見過往二十年自己生活的全貌,並開始考慮如何將恩仇解決。

他坐在躍動著浮塵的光束裡,思緒卻糾纏在記憶的灰冥中。直到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敲門的人是攜手而來的喬探長和路顧問,郝明軒引他們進來,落座看茶,想必是案情有了進展他們才會主動登門。雖然喬楚生已經刻意令動作流暢自然,但郝明軒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左臂動作略顯遲滯,猜測恐怕昨天他們對上那馬三並沒討到多少好處,也不知自己送去的證人派上了多少用場。

郝明軒心細,茶杯便放在了喬楚生右手邊。

喬楚生向他點點頭,算是會意領情。

跳過寒暄的步驟,路垚單刀直入,“郝先生,我們今天來是對案情有了新的推測,希望跟您交流一下,看能否驗證這些推測。”

“郝某洗耳恭聽。”

路垚看也沒看喬楚生的方向一眼,卻伸出手拿開喬楚生那杯茶上的碗蓋,以免喬楚生一隻手端著茶杯還要另一隻手去提開杯蓋。喬楚生瞥了一眼茶湯氤氳升起的霧氣,沒有動茶杯,仍將視線投往郝明軒去,似在觀察他的神情動作。

“根據屍檢和走訪,我們得知死者秦天恩在四天前被學校派往杭州參加學術講座,當天最後看見他的人是學校教師宿舍樓的門衛。四天以後也就是前天傍晚時分在火車站發現一具無名男屍,經郝先生辨認證實死者身份是秦天恩。死者屍體當時經水浸泡,已呈發白腫脹狀態,令認屍工作產生困難,幸而有從小與死者相識的郝先生在場才得以辨識。據您所說,當天您並沒有計劃離開上海,是因為收到死者的手信才匆匆啟程,出現在火車站,也就是死者被拋屍的地點附近。

“但死者的死因並不是溺水而亡,經法醫鑒定,死者後頸一道刀傷刺入腦乾才是致命傷,並且這個創口乾淨利落,一看就是手法老練的殺手所為。隨後我和小白在秦天恩的宿舍找到了椅子腳上的暗格,但暗格裡的東西已經被處理掉。根據死者的死亡方式以及您那麼巧出現在火車站的時機,再加上清洗過的垃圾桶,我們推斷秦天恩有可能在從事某種秘密工作,暗格裡的東西就是被秦天恩自己處理掉。可是到這個時候我們隻能猜測秦天恩有可能是因他的秘密工作而死,卻還不清楚凶手為什麼還要將他拋屍出來令你辨認,以及凶手到底是什麼人或者說什麼勢力。

而根據目擊者聲稱,曾見秦天恩與人發生激烈爭執,通過畫像尋人我們找到了馬三頭上。就在我們與馬三的對峙陷入遲滯的時候,有人將消失不見的目擊者送到馬三下榻的賓館附近,幫助我們指認嫌疑人。我想把那個店老板送過來的人就是你吧?郝先生?”

“沒錯,上海雖不是察哈爾,但我還有一些朋友,那個店老板就是一位朋友送過來的。據說是有關於天恩大哥死亡的信息,我想你們恐怕比我更需要這條線索,所以就派人把他給你們送過去了。”

“經店老板指認,與秦天恩爭執之人雖然與馬三極其相似,但那人衣著破舊更像是苦工車夫一類的人,而且外形上也有些許不同。於是我們排除了馬三的嫌疑。”

“這樣,看來我是做了一回無用功了。”

“這倒沒有,至少這店老板幫我們排除了一種可能。而且,走出那家酒店以後,我碰到了他所說的那個人。”

聽到這裡喬楚生才出言打斷路垚,“你什麼時候碰到的?怎麼沒聽你說?”

“就是我們上車的時候,”路垚側轉了一點頭,朝喬楚生笑得乖巧,“我繞到車子後麵的時候有個一身短打裝扮、戴著草編帽子的人跟我擦肩而過,等他走過去了,我走到車門前發現自己口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這才想起來一點他隱在帽簷底下的臉,輪廓與馬三確有幾分相似。

“他的動作很快,我絲毫沒有察覺,外衣口袋裡已經多了一個紙條,轉頭再看過去的時候也不見他身影了。要不是紙條在手上,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紙條上說了什麼?”喬楚生盯著路垚問道,他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觀察郝明軒這件事情。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從紙條上得到的信息,令我開始用全新的眼光來看待這些天的種種跡象,並且產生了一個猜測。”

“什麼猜測?”郝明軒咽下一口茶水才緩緩地問道。

“秦天恩從事著某種地下工作,為此他刻意保持著與身邊人不冷不熱的關係。但郝先生突然來到這裡,我想他跟您見麵的時候應該說了一些秘密的信息,也令您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所以後來收到他的手書讓您離開時,您才會毫不猶豫地執行。也許是他跟您的會麵,也許是其他的狀況,總之秦天恩的地下工作出現了紕漏,引起彆人的懷疑,這個時候秦天恩想到了利用您在上海的情況做一個金蟬脫殼之局。

“首先他找到一個替死鬼,然後設法在替死鬼身上留下與自己相似的印記,確保能被您看出來,隨後他便假死脫身,再將經過浸泡變得難以辨認的屍體拋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要在人流密集的火車站拋屍一定要在後半夜人跡稀少的時刻,但是太顯眼的位置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如果不能將時間控製於有您在場可以辨認屍體,那麼這個替死鬼就失去了作用。所以屍體被放在吵嚷嘈雜的火車站廢棄鐵路段隱蔽處,確保您到火車站的時候屍體還沒有被巡捕房收走。

“經您辨認,屍體的身份得到確認,秦天恩也就能順利地脫身而出。”

郝明軒默然半晌,忽然嗤笑一聲,“路顧問是在說笑嗎?莫不是抓不到凶手就講這樣的故事來糊弄郝某?哪兒能找到那麼相似的替死鬼?那些傷都是陳年舊傷了。”

“沒錯,老傷疤即使在浸泡之後也會呈現不同的特性,但我們這些人又沒見過秦天恩,他身上有什麼疤痕特征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他耳朵上的缺損是一個很明顯的特征,常見到他的人也許都會知道,但他腳上到底有沒有印記,卻隻有你這個發小兄弟才清楚。你用兩個傷痕特征釘死了死者就是秦天恩,那些虎視眈眈想要逮住秦天恩的人自然隻能放棄,因為一個死人是抓不住的。”

郝明軒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說,“依路顧問這樣說,凶手倒是天恩大哥了?死者卻成了凶手,豈不太過可笑。”

“我可沒這樣說,死者的致命傷安靜利落,創口很小,是被人一刀斃命,凶器應該是一把輕便鋒利的窄刃刀具。根據我們走訪的情況來看,秦天恩並不像是這樣一個手法老練的殺手。”路垚忽然笑了笑,仿佛對自己的表情已失去了控製,連話語也已經不受他決斷,“而且,要在上海灘找到一個與秦天恩身高體貌相似,耳朵上同時也有一個相似的陳年缺口,這樣一個處處周到的替死鬼,若不是上海灘的一方霸主,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裡做到這件事。根據那個燒毀文件之後被清洗乾淨的垃圾桶來看,從秦天恩有所警覺到找到替死鬼實施金蟬脫殼的計劃,這個時間更是短促,可以說,在上海隻有三個人有如此能耐行事。”

郝明軒終於明白,今天要聽路垚講完這些話的人並不是自己,他隻不過是一個用來開啟話閘的通道。

“青龍幫老大白啟禮正是這少數人之一。”路垚終於還是將這句話說出來,然後就如同打開了魔盒的蓋子,餘下的話根本無法阻攔,“而白家養子喬楚生,隨身慣用的蝴蝶刀刀身纖薄修長,正可以造成這種狹窄深長的創口。他的手也很準、很穩,一刀斃命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根據屍體情況推斷的死亡時間,剛好是喬探長幫閘北分局追捕逃犯的時候。一個死囚竟然能從重重封鎖的監獄逃出,出動了閘北和租界兩處警察廳的人員都沒有抓住他。有這本事當初又怎麼會落下大獄去?“路垚看著喬楚生說出最後一句話,喬楚生一言不發。

”創傷部位是從脊椎與顱骨之間的空隙通往大腦內部,避開了血管肌肉,也許刀身抽出的時候連血跡都不會沾染太多。但手上的血可能減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