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桓更衣出宮之後,先是在京城街市逛了三兩圈,等天色晚了,才改道去容瑾之府上。
然後,裴桓選擇了不走尋常路。
俗稱“翻牆”……
昨夜宿醉後額頭仍隱隱作痛,容瑾之獨自披了一件毛裘坐在院落,點起一盞小燈,在月色下批閱密報。
清剿亂黨一事已有成效,卻仍讓幾個頭領跑了,至今搜查無下落。
目光落此,不由冷嗤,容瑾之抬眼看向送來密報的暗衛頭領崔越,嗓音淡淡,“我不想看到這種無用的消息。”
崔越脊背一抖,忙道,“主上息怒。”
長久的寂靜後,容瑾之將密報點燃,輕飄飄地扔掉,倏然笑了,“抓到的那些既然不招也是無用了,都殺了吧。”
崔越連連頷首,“是,屬下告退。”
容瑾之看著崔越的身影消失,將筆擱置,叫來婢女把桌麵收拾好,旋身欲要回屋,隨意向牆頭一瞥,倏然怔住。
身旁的婢女順著容瑾之的目光看去,愕然叫道,“陛……陛下?”
“……”
隻見,裴桓半個身子撐出了牆頭,恰好與容瑾之對上視線。
君臣四目相對,半晌無言。
隨後,在容瑾之與相府婢女的目光下,裴桓三下五除二地越過牆頭,翻進相府院落。
穩住身形後,裴桓故作鎮定自若,輕咳幾聲,順手整理一番衣襟,緩緩走近容瑾之。
“這麼晚了容卿還不歇息嗎?”
不等容瑾之問什麼,裴桓率先開口,倒是選擇忘記這麼晚他自己還在宮外的事了。
“至於朕……朕自是來夜會佳人的,容卿可歡迎朕?”裴桓揚了揚唇角,又湊近容瑾之幾分,調笑道。
滿心滿眼都隻容瑾之一人。
“……”容瑾之默默看了裴桓半晌,終是無奈笑了,揮手屏退震驚的婢女,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陛下怎地來了?”容瑾之莞爾,“臣的府邸隨時為陛下留門,又何苦翻牆而入?”又伸手將自己的毛裘解下,披在裴桓肩上,溫言道,“夜間天涼,陛下謹慎寒氣入體。”
容瑾之為裴桓係好肩帶,把他身上的煙火氣用自身的檀香掩蓋,清幽寡淡。
長睫微顫,如蝶翼撲閃,係帶子的手骨節分明,在月光下更顯蒼白。
聽了這話,容瑾之無奈一笑,溫聲安撫,“陛下莫要玩鬨了,早些回宮休憩吧。”
頃刻,裴桓抓住容瑾之骨節分明的手,用自己的額頭去碰了碰,感受著絲絲涼意,似乎隻有這樣才可以安撫自己。
“怎麼?”裴桓哼哧兩聲,開口詢問,“容卿,這是不歡迎朕嗎?”若仔細聽,還能在他的語氣當中聽出幾分委屈來。
話音剛落,裴桓抓緊容瑾之的手又蹭了蹭,像是跟容瑾之扯嬌,樂在其中。
“哎,罷了罷了,既然佳人不想與朕夜會,那朕這便打道回府了……”裴桓佯裝傷心無奈道,就差再硬生生擠出一兩滴眼淚來把這戲做足了。
說著,裴桓就要起身離開。
“陛下深夜到訪,臣怎會不迎?”
容瑾之勾起一抹笑,看著裴桓做戲,一聲未吭,彎眼瞧裴桓狀若難過,終是心軟先妥協了。
容瑾之輕咳,給裴桓遞上台階,“夜深,宮門似乎也早已下鑰了,若陛下不棄,在臣府上休憩也可。”
忽而一道尖利的鳥哨音破空而起,容瑾之臉色驟變,察覺裴桓的目光,臉色勉強緩和了幾分,柔聲安撫,“陛下早點歇息,臣有急事先去處理了。”
“正有此意!”聽容瑾之言,裴桓眸光一亮,稍斂了眼底目的達成的喜悅,故作平靜回答。
抬眼就見容瑾之要走,裴桓暗自思襯,選擇繼續做戲,忽然身體一晃,緩緩湊近容瑾之,扯著他的袖口,抿唇道,“瑾之,朕怕,不如今夜瑾之留下來陪我吧……”
裴桓看著容瑾之,眼神裡真就多了幾分害怕的意思,演戲他還是在行的。
“可好?”裴桓啞聲道。
被扯住袖口無法再向前一步,容瑾之自知裴桓在演,心底無奈,但不露聲色,仍耐心安慰,“陛下莫怕,臣去去就回,嗯?”
眸色清淺,如粼粼春水,同他這人一般。
容瑾之緩慢眨眼,又補充一句,“臣讓婢女侍衛帶路,陛下先去泡泡溫泉暖身,臣稍後再陪陛下,好嗎?”語畢,便靜靜等待著裴桓的答複。
“也好,”裴桓見暫時留不住容瑾之,隻好作罷,不再演了,“容卿先去處理私事吧,朕在這等佳人歸。”
裴桓解下容瑾之的毛裘,重新給容瑾之披上,係好,“夜裡天寒,容卿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啊。”眼底帶笑,語氣輕緩溫和,“朕可不能失去容卿這個左膀右臂。”
話罷,裴桓目送容瑾之離開,他也跟著相府的婢女侍衛前去後院湯池……
半個時辰後,“……”容瑾之的臥房裡,裴桓看著案桌上一碗湯藥,倏然沉默。
這碗藥,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的。
一股無名怒火突然湧上裴桓的心頭,他握緊拳竭力壓下怒火,眼眶微微泛紅。
自己對瑾之的關注還是太少了……裴桓抿了抿唇,臉上掠過苦笑。
如果……
將尾巴處理乾淨後,容瑾之把沾血的佩劍扔給崔越,簡單換了一件外袍就走進臥房。
裴桓頎長的身影站在案桌前,容瑾之蹙眉,心覺不妙,連忙上前走了幾步,看清了裴桓沉下的臉色。
目光下移,入簾是那碗放涼的湯藥。
容瑾之心頭一跳,心道糟糕,忙拉住裴桓的手,拉離了案桌前,不甚熟練地解釋道,“陛下知曉我體寒,此物是來溫養身體的。”
話落,將裴桓按在床榻邊,容瑾之單膝跪地,下顎擱在裴桓的雙膝上,半開玩笑道,“陛下莫要多慮,臣的身體可好著呢。”
聞言,裴桓眼神暗了暗,低頭看著容瑾之,“當真?”嗓音略低沉。
趁容瑾之分神,裴桓伸出手抓住了容瑾之的手腕,想給容瑾之診脈,早在封地時,他跟父親學過一些號脈手法但不熟練,能診出個三兩狀況卻不精準,更不敢保證是否號錯了脈,所以他並沒有怎麼使過。
容瑾之的脈象紊亂,裴桓緊蹙眉,眼見著又要變臉,下一秒,他卻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緩緩道,“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