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寧太守府。
書房裡,程子綏擺了擺手,兩個副將嫻熟地退下,將書房門輕輕帶上。
“將軍歇歇吧。”程子綏手撚一串佛珠,對伏案桌前的鄒懷瑜道,“你都打理一整日軍務了。”
說著,也不管鄒懷瑜同意與否,程子綏牽起她的手,把她帶離了案桌。
“外頭春意正濃,將軍不如與我去郊外賞景?”程子綏將佛珠擱在一旁,笑邀鄒懷瑜。
鄒懷瑜調笑,“子綏,從前愛躲懶的人可不是你啊。”
變相答應了程子綏郊外賞景的邀約。
延寧郊外,鄒懷瑜今日一襲紅衣如烈火驕陽,腰負青鋒,發帶高束長發,策馬揚鞭時平添幾分颯爽。
四下無人,鄒懷瑜與程子綏耳語,“子綏,你說大周新朝能重見當年盛世嗎?”
“大周新朝方起,枯木逢春,日後如何暫且未知……我想今上不會讓我等失望。”程子綏時搖頭時點頭,“今上是空幽裴家之後,如此更不會讓我們效忠錯了。”
鄒懷瑜甩甩腦袋,“這些彎彎道道當真複雜,還不如上陣殺敵痛快呢!殺敵,以武止戈,安定太平,才能讓百姓不必四海為家、奔波至死……”鄒懷瑜眼神一亮,鄒家將星閃爍,冥冥中,更進一步。
程子綏唇角揚了揚,調侃鄒懷瑜,“將軍今日不是出來散心嗎?怎麼又與我商討起朝政了。”
鄒懷瑜搖頭不語,策馬揚鞭往不遠處的密林去。
“追上本將軍,本將軍便告訴你!”
程子綏耳邊隻剩這一句,“怎麼欺負我這一介書生?”他無奈笑了笑,縱馬追了上去。
青梅竹馬,恣意非常。
咚——咚——咚。
佛寺高塔上的古鐘響徹雲霄,鐘聲悅耳,讓人很難不放鬆情緒。
佛堂裡,裴桓燃了一盞長明燈把它放上香案。
那盞燈寄托著他畢生所願。
一願,容卿無病無疾,平安喜樂。
二願,天下萬民逢盛世,享太平。
裴桓平生信神佛的次數屈指可數,但為了容瑾之、為了天下萬民,他倒也願信上一信,左不過是求個心安理得,倘若真真隻倚靠神佛庇佑,與坐吃山空何異?
太平盛世,那是靠人爭來的,而非神佛恩賜。
裴桓祈完了福就踏出佛堂,在佛寺周圍逛了起來,確實是放鬆了不少。
倏然,離裴桓隻幾步之遙的僻靜角落傳出令他無比熟悉的聲音,裴桓止步藏了身形,麵色微僵。
“捉拿斬殺亂黨一事還需再快,下一次我不想再聽無用的消息。”
容瑾之冷冷道,旋身看向單膝跪地的崔越。
崔越壓下心底的懼意,仰首擔憂地說,“屬下遵命,但主上如今身體已不可勞心勞力!”
“多嘴。”容瑾之眯眼,打斷了崔越。
話落,稍稍緩了緩語氣,容瑾之繼續道,“我這具身體已油儘燈枯,活不了多久了,我得再快一些,才能完成陛下心中所願。”
不然來不及了。
容瑾之深吸一口氣,忽而察覺到不遠處的梧桐樹後有細微的響動,頓時警覺。
“誰在那,出來!”
裴桓也不曾想到在此地竟能遇上容瑾之,聽著容瑾之還在為亂黨餘孽一事勞心勞力,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不免泛苦:是朕又讓瑾之操勞了。
而後,‘油儘燈枯’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裴桓耳邊炸開,他渾身一震,不想鬨出了動靜,被容瑾之察覺異樣。
聞言,裴桓目光微沉,從梧桐樹後探出身,他真想直接上去質問容瑾之,為何瞞著他這些,但站在容瑾之麵前,他不禁止了質問的想法。
“是朕。”
這片刻沉著並未持續多久,裴桓到底沒有忍下去質問容瑾之的意思。
“容卿瞞得朕好苦。”他扯出一道比哭還難看的笑,望著容瑾之,問,“容卿,為何不告訴朕?”嗓音略顯嘶啞。
崔越看狀況不對,當即縱身躍至樹上,飛快溜了。
容瑾之萬萬沒想到裴桓竟會在此處,當場怔愣,看裴桓逐漸逼近,不知作何反應。
麵對裴桓的話,亦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周遭一片寂靜,唯有梧桐葉的沙沙聲,樹冠茂密,遮擋陽光,留樹蔭處陰涼冷寂。
容瑾之閉眼,扯出一道難看的弧度,隻搖了搖頭,不吭聲。
他要怎麼說?
為什麼不接受裴桓的心意,為什麼不敢袒露真心,為什麼要一退再退……
一切皆為虛妄罷了。
裴桓站定在容瑾之麵前,見他搖頭不語,頓時一噎,既生氣又心疼,對容瑾之,他總是狠不下半分心。
縱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裴桓卻也不知該如何追問了,他僵愣在原地,未置一詞。
他問什麼?
問容瑾之為什麼不袒露,為什麼不接受,為什麼隻瞞著他一人?裴桓苦笑。
裴逢時,佛前放肆一次吧,將容瑾之綁在身邊,即使他不願……日後恨你也好,隻要、隻要留下了他,何懼旁的。占有容瑾之的欲望橫生,裴桓承認,他很難壓住這個想法。
佛前放肆?也好。
既然容瑾之不走向他,那他就自己走向容瑾之。
想到這,裴桓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扶住容瑾之的腰肢,倏然湊近容瑾之的臉,另一隻手捏起他的下巴,直接封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