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州。
驛館,包廂裡。
“大人。”唐持麾下一位門客早在驛館恭候多日,如今也總算是等來了他的主子,而他也被唐持派遣去調查潛州官商勾結的事。
唐持手執黑白兩棋,看著麵前的僵局正思襯著破局之道。
“又出了什麼差錯?”唐持瞥了眼門客,執棋詢問。
門客點點頭,“大人,卑職遵照您的吩咐前去調查近日頻頻與官府有來往的郭家,但卑職卻不曾在郭府見過其他不該出現的東西。”
說罷,那門客又跪下請罪,“卑職無能,請大人責罰。”
“起來吧。”唐持放下棋子,唇角微揚。
“背後那人很聰明,知道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無妨,他遲早會敗露,不然我們引蛇出洞豈非白引了。”
唐持從棋盅抓起一把棋子,往桌上一扔,棋子零零散散落下。
“握太緊,失的更多,不如散了他,讓他自己……暴霞所有想深藏的秘密。心虛的狐狸遲早會掉出尾巴。”唐持語氣平淡,卻字字如誅。
門客渾身一震,“卑職明白。”
“下去吧。”唐持示意門客離開。
“本官已傳了密信給陛下,想必,要不了幾日,陛下那位肱骨忠臣就會來潛州查了,本官不希望你在他麵前露臉。”門客臨走前,唐持又叮囑他。
唐持清楚容瑾之不會讓陛下蹚這趟渾水,那些醃臢的東西,容瑾之會替陛下料理。
裴桓隻穩坐明堂,揮斥方遒,將容瑾之這把利刃握在手裡,就足矣。
容瑾之斷不會讓那些臟汙東西礙了裴桓的眼。
“是,卑職明白。”門客領命退下。
前朝亂黨賊首不曾伏誅,唐持也不敢確定潛州一事沒有前朝人插手。
唐持把散落的棋子複位,“不管你是誰,可你惹來了容離,那便沒有活路了。”喃喃自語。
近在眼前的是,屍橫遍野。
這回,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了。
屋內隻餘唐持慨歎。
屋外微風徐徐,卷起了驛館簾布,竟是飽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潛州狀況正如奏章所稟那樣。
洪災泛濫,城外百姓流離失所,城內也不見往日繁華。
鬨市封閉,諸多百姓關起門來,若非要緊事絕不出屋。
他們擔心城外難民闖城,搶奪食物。
前人有雲,富則兼濟天下。
可他們並不富庶。
他們也隻是平民百姓,也有家庭養活,所以他們並不想拿自己救命的東西出來幫誰。
人生來自私。
何況是他們這種有時連自己都顧不上的平民呢?
難民自有朝廷來救。
他們隻想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除此之外,彆無所求。
潛州知府衙門。
容瑾之是與賑災糧同抵潛州。
唐持亦跟容瑾之一拍即合,演了一出同來賑災的戲給潛州知府衙門看。
“下官等拜見容相,拜見唐侍郎。”
潛州知府攜知衙上下官員,共迎容瑾之與唐持,語氣真摯,飽含感激他們二人前來賑災的意思。
容瑾之虛扶潛州知府,語氣平淡,“徐知府不必多禮。”
唐持負手站在一側,一話不發,朝野上下皆曉他與容瑾之立場不合,相看兩厭,但凡能同處一室,那都是聖諭難違的緣故了。
潛州知府也這般猜測,唐持此行與容瑾之結伴,恐怕是有陛下聖諭不可違在前。
徐知府給了座下通判一記眼刀,不知在提醒些什麼,隨後,他便為容瑾之、唐持引路,至知衙議事堂。
三人方議事。
唐持故作漫不經心,開口,“本官瞧這一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難民比比皆是,徐大人衣著倒是光鮮亮麗,精神更是容光煥發。”
“莫非難民不足以讓大人憂心忡忡?”唐持繼而補充。
徐知府神情微愣,而後又像是想通了什麼一般,拱手作揖道。
“唐大人說笑了,下官既是一方父母官,又如何能不擔心百姓安危,臣日夜難眠。”
言辭誠懇,讓人挑不出錯。
容瑾之抿茶,未置一詞。
唐持見那徐知府言辭鑿鑿,也知不宜再繼續挑刺,免得刺激了背後之人,早早露了餡,讓他又少看好戲。
知衙前廳,領會徐知府意思的通判,招來府裡的王師爺,讓其去把不該出現的物什處理乾淨,王師爺點頭離開。
殊不知,通判遣師爺前去清理尾巴,正中下懷,以魏沉為首的錦衣衛恭候多時,等的就是他們。
錦衣衛辦事向來快。
魏沉奉旨而來,更不敢耽誤,先一步聯係潛州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同知。
與容瑾之抵了潛州,魏沉也是一刻不耽擱,和此地錦衣衛同知互換情報。
如今——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若細瞧,這潛州通判,眉目竟跟容瑾之有三四分相像,不說他們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兩相對比也是有親緣關係。
更巧的是,他也姓容,拿不準百餘年前他與容瑾之拜的是同一個宗祠。
王師爺才到與郭家私下約見的一處錢莊門外,儼然一副錦衣衛指揮使打扮的魏沉就從錢莊走出。
“喲,真巧啊,王師爺?”
魏沉早摸清了潛州知府衙門,有名有姓的官員,包括他們麾下師爺的情報。
狐狸露出了尾巴。
此舉無疑是,甕中抓鱉。
王師爺看清來人衣著,滿臉驚愕,“錦,錦衣衛?!”心下猛然察覺自己暴露了,甚至還被魏沉逮了個正著。
“王師爺眼力倒不像你家大人那般差。”魏沉語氣平淡,“王師爺不如先隨本官去錦衣衛詔獄坐坐吧。”抬手做請的姿勢。
王師爺咬了咬牙,心底升起一絲從魏沉手下逃走的慶幸。
隨後,王師爺像決定了什麼一般,猛地使力推開攔在麵前的魏沉,想闖進附近鬨市,躲開魏沉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