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死相搏。 “嗯?還有力氣……(2 / 2)

好冷……

容瑾之蹙眉,迷蒙間將頭又蹭了蹭裴桓的頸窩,吐出的氣息灼熱,身子卻是止不住地發抖。

待他清醒自己乾了什麼後,羞恥難擋,想離開卻又失掉所有的力氣,隻能故作鎮定轉移話題。

“咳……裴將軍,我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這冬日食物不好找,但人總要活著。”

容瑾之忽而笑了,半開玩笑道,“要是我死了,你就割下我的肉,吃下去活著吧。”

可唇角的笑忽然垮了下去,垂眼。

反正他都是被放棄的那個,誰在乎呢?要是讓裴桓活著,也算值得吧。

肩膀倏地一沉,脖頸一陣溫熱,裴桓回過頭,容瑾之的麵容映入眼簾,神情微微一愣。

聞言,裴桓臉色一沉,興許是因為容瑾之那句玩笑,“說什麼胡話?”

“容離,你要活著。”

“你要好好活著。”裴桓壓低聲量,附耳道,“聽懂了嗎?”

裴桓坐上躺椅一角,讓容瑾之能靠著自己的肩膀,伸手將披風給他裹緊了些,似乎是準備以這種方式暖他的身子。

木屋寂靜片刻,裴桓察覺容瑾之的呼吸緩緩變沉,氣息甚至逐漸虛弱,手撫上他的額角,動作一僵,容瑾之的額頭很燙。

“容離?”裴桓輕聲喊著容瑾之。

容瑾之腰腹有傷,受了一夜的寒,又一直沒有進食,他的身子已經是到強弩之末了,要想個法子,讓容瑾之活下去。

如今也隻有一個方法了。裴桓蹙眉思忖。

裴桓不知從哪拿出一把匕首,往自己手腕上一割,鮮血很快溢出,卻見容瑾之遲遲沒反應。

“行了,容瑾之,彆婆婆媽媽的,喝下去才能活。”裴桓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在意般。

“你不喝,我就直接硬灌了。”話罷,裴桓直接就上手掐著容瑾之的下巴,把手腕遞到他唇邊。

“放心,我命大,死不了,客死異鄉不是空幽人的做法,要死我也是死在空幽,才不死在這呢。”

細聽,裴桓這話還有些沒心沒肺。

容瑾之的意識快被剝離,但還能聽到裴桓的聲音,感覺到裴桓掐著他的下巴,手心的涼意和湧進唇瓣的液體讓容瑾之勉強回神。

待他看清裴桓乾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下意識想後退,卻被裴桓牢牢桎梏。

“唔……裴桓你……彆……!”

容瑾之勉強扭頭,嗆了幾口,紅著眼罵了一句完全不符合他文人的粗話,“裴桓,你……他媽的說什麼屁話?”

誰要喝他的血來活?

在青樓的長大的他一直都知道,生病的人就會失去價值,就要等死。

一個將死的沒有價值的人,又怎麼值得他這麼救?

“嗯?還有力氣說臟話呢,看來是能活下去了。”裴桓調笑。

裴桓不曾了解容瑾之在被葛老收養之前,過得是什麼日子,但聽他所言,言語中儘是等著被人放棄的意思,或多或少地猜出來些旁的。

容瑾之從前是活在像奴隸黑市那樣的地方?失去了價值就等於被放棄,隻有死。

“容公子忘了那日,王府門前與我說過的話了嗎?”裴桓從袖袍上撕下一塊布緞,把手腕包紮了下,“你說要與我同為亂臣賊子,一起改寫史書,今日你這般自棄,是想食言了?”

裴桓低聲道,“你睡會兒。我去找些吃食。”

說著,裴桓站起身,他也沒怎麼恢複力氣,行動時步子還有些不輕不重,“外麵風雪很大,延寧斥候也在巡山找我的蹤影,你莫要出去。”他回頭望了眼容瑾之,推門離去。

“裴……咳咳!”

容瑾之想叫住他,可裴桓的身影走得太快了,風雪頃刻間淹沒了他,最後由一道木門阻隔了所有的視線。

他明知道外麵在搜尋他,他的傷還沒好……這是去送死嗎?

容瑾之不知道裴桓究竟是怎麼想的,他身負燕王府的仇,身後還有裴家軍等他坐鎮,他本不必救自己。

可心跳越來越快。

他想,他大概是栽了。

容瑾之抿唇,口腔裡儘是濃鬱的血腥氣,他掩麵低喃,“裴桓啊……”

誰都可以死,唯獨你不能。

容瑾之擦擦嘴角的血,撲滅了火,蓋上裴桓的披風,開門走進風雪中,主動去找敵軍的身影。

“裴桓在這!快追!”

“集結!放哨!”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容瑾之唇邊的笑意也愈深了。

好喜歡,怎麼辦呢?

那就讓他用死,給裴桓開一條生路吧。

嘭的一聲,集結的哨音尖銳,破空而響,瞬間驚飛密林之中一片的鳥雀。

與此同時,一支羽箭射來,對著容瑾之,穿胸而過,鮮血迸濺。

入目一片血紅,觸目驚心,“容瑾之!”裴桓的嘶吼聲隨戰馬嘶鳴一並響起。

魏沉見大事不妙,立刻排兵布陣,“擺陣,奪!”

今日,這些伏軍追兵恐怕無一人能生還。

驍勇善戰的空幽鐵騎踏破茫茫白雪地,數百騎兵鐵甲在身,手握長槍,動作整齊劃一,從風雪夜裡殺出了一條血路,勢如長虹所經之地儘是一片狼藉。

密林驚鳥悲鳴,鮮血染紅白雪地。

“糟了,是,是空幽鐵騎……那群索命惡鬼!”

“快!撤退!”

聞哨音集結的追兵在看見殺過來的數百名騎兵,臉色驟變,恐懼油然而生。

他們本為一朝同僚,如今疆場碰麵卻為敵了,那些鐵騎不會心慈手軟。

不逃,隻有死。

“一個不留,殺!”裴桓一聲令下。

騎兵策馬挑槍攻上,他們像事先商量好圍剿方式那般,分散開向四處逃竄的延寧追兵殺去。

裴桓縱身下馬,顧不了傷口崩裂,將要身形搖搖欲墜的容瑾之擁入懷中,神色當中多了失而複得的慶幸。

先前在木屋那突然生長的情意,開花結果,裴桓看清了自己的心,明白了他對容瑾之的情。

“容離,容瑾之……瑾之,彆睡,我們、我們回營。”裴桓一手攬住容瑾之,一手握著韁繩躍上戰馬,策馬揚鞭,往軍營趕。

是夢吧……

容瑾之恍恍惚惚的,即便是被裴桓抱在懷裡,即便是被貫穿胸口的傷口還疼,他隻覺得恍若在夢,暢快無比。

原來疼是可以舒緩心情的。

仿佛多年積壓的情緒在一瞬間決堤。

容瑾之閉眼,聲線虛浮,卻勾著笑,“原是夢啊……他才不會喚我瑾之。”

話落,猛地吐了口血,低低嗆咳。

容瑾之垂眼,聲音一點點低了下去,宛如呢喃,“我想回家……回……”

回哪兒呢?哪裡是他的家?

青樓不是,葛府不是,空幽也不是。細細回想,原來他哪裡都無處可去。

“算了……”容瑾之長出一口氣,指尖拂過駿馬的鬃毛,癢癢的,忽然彎起眼,“抱歉啊裴桓,我……我不是故意非要與你針鋒相對的。”

“其實你這個人……咳……真的也蠻好的……”

容瑾之極為艱難地說,聲音越來越輕,仿佛下一秒飄散在風裡。

“我隻是……很羨慕你而已。”

馬蹄清脆,揚起大片雪,容瑾之似乎看到一絲光,透過風雪,折出璀璨的光。

下一瞬,墜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