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先生身子不好,平日莫讓他操勞,國事不抉,可問姑母與唐尚書。”裴桓摸了摸裴其琛的頭,小聲囑咐,“其琛,照顧好先生,放心,阿爹很快就回來。”
“兒臣明白。”裴其琛雖還沒從讓他監國的驚愕回過神,卻也是點頭應下了裴桓的囑咐。
“長姐,煩請替我瞞著瑾之。”裴桓目光落在裴疏鈺身上,放輕語氣,“彆讓瑾之知曉朕去了哪,對外就說朕染疾病重,讓大皇子監國,朕誰都不見。”
裴疏鈺剛想問裴桓為何沒與容瑾之一起,聞言倏地沉默,心說裴桓與容瑾之不愧是兩口子,都默契的互相瞞著。
“萬事小心。”裴疏鈺縱有千言萬語,最後也隻化一句讓裴桓小心……
宣武三年,宮內突傳皇帝染疾,重病不起,國政由燕王與唐尚書輔佐大皇子治理的事,滿朝嘩然。
此消息遍傳坊間,亦傳至溫成宴處。
溫成宴得知此消息時,容瑾之亦在,他還沒來得及攔,容瑾之已經匆匆告辭離開,直奔皇宮。
剛至寢殿門外,項得恩擋住容瑾之的路,忙道,“容相,您不能進去啊!陛下……”
容瑾之頓住腳,心底多少有了猜想,冷冷道,“若我強闖,惹陛下不悅,儘可讓陛下治我的罪。”
項得恩差點沒給容瑾之磕頭了,欲哭無淚,“容相,您真的不能進……”
“果然……裴桓,他好樣的。”容瑾之嗬笑,轉身就走,此時一隻信鴿撲騰落在寢殿門外的短柱上,慢條斯理地梳理羽毛。
容瑾之麵色一沉,將信紙抽出,三兩眼掃過,頓時神情變得恐慌起來。
是蕭清如的信……
裴桓在她手上?
容瑾之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扔下信紙就想出宮,沒成想在宮門遇到同樣匆匆趕回的裴疏鈺,她明顯是來找容瑾之的。
容瑾之隻能勉強按耐下心急,向裴疏鈺道,“殿下安,臣有急事,改日再敘。”
裴疏鈺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前來勸阻容瑾之,隻能板著臉,“容相,本王知曉你心急裴桓安危,但這分明是陷阱……”
“殿下。”容瑾之打斷,“臣不能拿陛下做一絲一毫的僥幸,臣必須要親眼去看到他無事。”
哪怕是陷阱。
裴疏鈺愕然,沉默片刻,自知無法攔,隻能道,“一切小心。”
“是,臣一定會好好活著。”容瑾之淺笑,行禮後匆匆離開,來到信紙所說的那處地點。
那是這座城中最偏僻的一家小酒樓,明明在正午,卻無一人來往,四周寂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甜的淡香。
容瑾之皺眉,徑直上了二樓,入簾便是一位坐在窗邊的女子。她的長相極有攻擊力的,眉眼間卻自帶風流笑意,一身紅衣張揚又熱烈,裙擺層疊綻開。
“見過容相,請坐吧。”蕭清如微挑眉,打量了臉色陰沉的容瑾之一番,笑意盈盈。
容瑾之未動,開門見山,“陛下呢?”
“裴桓?”蕭清如起身,緩步走近容瑾之,那股清甜味道更濃了些,擾亂思緒。
容瑾之晃晃頭,努力保持清醒,卻愈發覺得四肢無力,差點站不住,勉強扶著樓梯的短柱。
蕭清如眼波流轉,抱臂笑道,“裴桓不在這裡啊。”
聞言,容瑾之並未有任何驚詫的神色,隻是笑笑,“是麼,那真是太好了……”
“恭喜長公主,計謀得逞。”容瑾之的頭越來越暈,力氣一鬆,昏迷前看到蕭清如震驚的眼神,徹底沒了意識。
回過神,蕭清如不禁嗤笑,“也不知你的陛下可會像你這般,不考慮後果,心甘情願入本宮這拙劣的陷阱呢?”
話罷,蕭清如抬手示意身後護衛將容瑾之帶下去,隻吩咐他們嚴刑拷打,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從容瑾之嘴裡撬出裴桓的行蹤。
隨後,蕭清如又命左掌事把她欲納男寵,所納之人為大周丞相容離的‘喜事’散播全城。
以容瑾之作伐,引裴桓入局,蕭清如好似勝券在握。
月色滿盈,寒風徐徐,蕭清如推開刑房門走進,入眼一片狼藉與散不去的腥紅。
走近幾步,蕭清如見容瑾之神色渙散,儼然換上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語氣甚是惑人,如若意識薄弱,恐怕會被她惑了心去。
“聽聞你母親是任人擺弄的娼妓?那作為她的兒子,你覺得你不卑賤嗎?”蕭清如勾起容瑾之的下巴,笑著說,“果然是承了你母親的好皮囊,你也很適合做那種事呢。”
而後,蕭清如佯裝嗔怪,指責給容瑾之動刑的護衛,“嘖,你們下手也真是不知輕重,瞧瞧容相這副好皮囊都被你們給傷了。”語氣儘是嘲諷的意思。
“容相覺得裴桓真的喜歡你嗎?不是的,天下烏鴉一般黑,裴桓隻喜歡你這隨了娼妓的娘一樣的皮囊,他也隻拿你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禁臠。”蕭清如諷刺道。
“你說,裴桓有沒有在心裡瞧不起你?”語氣一頓,蕭清如吩咐護衛解開容瑾之的束縛,“容大人,你以為你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就能遮蓋出身嗎?”
蕭清如惋惜地看著容瑾之身上的傷,嗔怪道,“即使這樣,容相都不泄露裴桓的行蹤,真是感人至深。”
容瑾之如今意識薄弱,身體已是虛弱至極,蕭清如的話不可控製地灌進腦海中,句句回蕩,難以忽視。
心臟絞痛,容瑾之緩了口氣,想強行壓下額頭的劇痛,可洶湧的自棄情緒還是逐漸蠶食著理智。
父母不喜厭棄,出身卑賤,先生的利用,初入軍營的冷眼,那些他曾不在意的過往都成了紮在心口的刺。
……對啊,他這樣的人,憑什麼得到裴桓的愛?憑什麼他就是那一個例外?
裴桓是空幽燕王的兒子,身份顯赫,如今更是大周的皇帝,容瑾之如今得到的東西都是裴桓給的。
他容瑾之有什麼資格去染指裴桓?他怎麼配得上裴桓?
想到曾經種種,從始至終,原來他都是如此卑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