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語成讖。 深入骨髓的愛意……(2 / 2)

“我等不敢與漠北為伍冒犯天子,求天子饒恕我等。”想偏安一隅度日又曾與漠北好言聯合的附屬國使臣當即跪下,叩首請罪。

他們本意是與大周建交,以求庇護,若再跟漠北為伍,把大周兵馬惹來他們的國,豈不是……自尋死路?

漠北使臣眼見事情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也慌忙跪下請罪,直說漠北並無冒犯之意,還望天子海涵。

裴桓還是漫不經心的姿態,容瑾之不在,到底讓他提不起任何興致,好不容易不想敷衍這宴席,又有不知所謂的使臣開口敗興,他的耐心都見底了。

心知裴桓沒有任何興趣把宴席進行下去,裴疏鈺當場為他尋了理由散宴,朝臣、各國使臣紛紛行禮告退。

這場鬨劇甚多的宴會宣告落幕。

宴會剛散,裴桓正準備折返禦書房,恰巧碰見行色匆匆的溫成宴直奔他來,他停下腳步,不明所以。項得恩恭敬地在一旁候著。

“陛下恕罪。臣實在沒辦法不來叨擾陛下,容相如今的狀況很不樂觀,需要一個能讓他堅持活下去的人在旁。”溫成宴匆匆作揖,直言來意。

聞言,裴桓僵在原地,打心確定溫成宴是跟他開玩笑,如果溫成宴不是他姐夫,他該動手揍人了,好端端咒他的瑾之作甚?

就算是親姐夫也不能咒他的瑾之。

見裴桓無動於衷,甚至有些懷疑,一向儒雅的溫成宴急了,蹙眉沉聲道,“陛下,一年前容相服下噬心蠱續命,若今夜挺不過去,容相就……”

心急已顧不上隱瞞裴桓的事了,畢竟如今是容瑾之的命更重要。

溫成宴長話短說,儘量簡潔明了,“容相本就自小體弱,這些年受傷不少,損傷根基,服下噬心蠱最少兩年後才發作,但長公主一事損他心神,沒想到蠱蟲發作會提前這麼多。”

裴疏鈺正巧經過,看到溫成宴愣了愣,“成宴,你怎麼入宮了?找逢時有事?”

溫成宴麵色急切,“疏鈺,容相快不行了,你快勸勸陛下,讓他去看看容相,好讓他挺過來。”

裴疏鈺臉色微變,看向裴桓,沉默片刻道,“成宴不會拿這種事誆騙你,他既然如此說,那便是……真的了。”她歎了口氣,麵露不忍,“去看看吧。”

裴桓回想起授他醫術的那位老者在離開前對他說的話,不禁泛苦。

‘逢時,這噬心蠱確有續命功效,但它始終是逆天而行的東西,有損德行,副作用也非一般人能承受,今日除了這噬心蠱,老夫不教你,旁的老夫一概不漏都交予你了。’

半晌,裴桓佯裝鎮定,說道,“什麼噬心蠱?沒聽過。阿姐,你彆跟姐夫誆我了。”

他什麼都知道,隻是不願承認罷了。

裴疏鈺知曉裴桓在裝傻,卻還是如實告訴他,不再隱瞞什麼,“阿桓,沒有噬心蠱這東西續命,容瑾之甚至活不到上一年的冬日,若如今沒有願意讓他求生的人在旁,興許……挺不到明日了。”

“阿桓,你都明白的。”裴疏鈺一句‘你都明白’,徹底打破了裴桓強撐的鎮定,她實在不忍再讓幼弟經受失去至親摯愛的苦楚。

裴桓身形不穩,險些從殿前長階跌下去,項得恩忙不迭扶住了他,瞧他狀態不大穩妥,不免憂心忡忡。

“他在哪?”裴桓啞聲問道,咽下喉底湧上的血,借力穩住身形。

“燕王府。”溫成宴接過話。

那日溫成宴給容瑾之把完脈便讓他留在了王府,本以為蠱毒發作還會有一段時日,但卻是半夜發作了,來勢洶洶,全然不給人準備的機會。

溫成宴配的藥,藥效竟也很難發揮作用,無奈,他隻有進宮尋裴桓了。

幾度沉默,裴桓推開項得恩,三步並一步,匆匆趕至宮門,從魏沉那奪了馬,縱身躍上馬背,策馬遠去。

魏沉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出了何事,隻是心中隱有不安。

燕王府前,裴桓扔下韁繩,往容瑾之的臥房去了。

仿佛墜入不見底的深淵,難以窺見一絲光。粉身碎骨的痛都不及噬心蠱發作半分,容瑾之竭力保持最後一絲清醒,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時間的流逝顯得分外漫長且難熬。

“瑾之,陛下來了……你要堅持住!”溫成宴跟在裴桓之後,急切地喚,那個熟悉的名字令容瑾之清醒片刻,吐出一口血來。

“不……不要……”血像是湧不完,容瑾之的唇舌被血堵住,半晌才竭力的吐出不甚清晰的字句。

“讓他走、讓他走——!!”容瑾之痛苦,淚和血一起混合,嘶啞的、決絕的,像是瀕死的鳥發出最後的悲鳴。

太痛了,他會痛的。

溫成宴狠狠怔住,他沒想到容瑾之的反應會這麼大。

容瑾之幾近懇求,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胸口起伏,“姐夫……求你,讓他走,彆看我……”

求求你,彆讓他看我……

思緒漸漸渙散,血仍是止不住,長睫顫動著,一遍遍的喃喃道,“裴桓,求你……”

……彆看我,這太殘忍。

溫成宴沉默不語,他若這時候讓裴桓走,跟殺了裴桓有何區彆。

他們顛沛流離半生,為何偏偏不得善終?溫成宴歎了口氣,抬手拍拍裴桓的肩膀,就推門離去,把相處空間留給二人。

裴桓雙眼微紅,再也不能冷靜,緊緊地將容瑾之抱在懷裡,“瑾之……怎,怎麼都擦不淨啊。”伸手慌亂擦著他的血,哽咽道。

‘裴桓!就算你坐穩高位,容瑾之照樣是不得好死,你所求所念不能如願,定為孤家寡人!’

原來,蕭清如所言,字字是真。

他之所願所求皆無果,滿天神佛竟都不願護他的心上人。

眼淚悄無聲息順著臉頰滑下,浸濕了容瑾之的衣袍,裴桓極力壓抑哭聲,雙臂顫抖不止,蕭清如那番怨毒詛咒好像長了翅膀般在他耳旁反複徘徊,也像催命的閻王要把容瑾之從他這奪走。

臥房外,烏鴉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烏鴉悲鳴儘顯悲涼。

“瑾之……你不能,不能這麼狠心,獨留我一人活於世。求你了瑾之……彆丟下我……”裴桓嗚咽著,鮮血染紅了兩人的衣袍,一如年少那時,險些再次失去。

他也不想的……

容瑾之半闔雙眼,眼前的景物似乎模糊起來,臟腑劇痛,可他幾乎疼到麻木,身體止不住的痙攣。

口腔裡滿是血腥氣,艱難地張唇,想吐出安慰的話來,帶著血沫含糊不清。

“沒事的,不疼的,彆、彆怕……”

容瑾之攥緊了裴桓的手,被裴桓抱在懷裡,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聽到他壓抑的哭聲,聲線虛弱但依舊柔和。

他扯出了笑,帶著極致熱烈的悲慘的美,像那場璀璨的煙花徹底落幕。

可容瑾之的字字句句都是苦澀的,眼角的淚與血混合,他低聲說,宛若呢喃,“好遺憾啊……”

遺憾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遺憾我們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

“我累了,讓我睡一會……就一會……”

“我答應你……會醒過來的……”

容瑾之閉上眼,緩緩鬆開裴桓的手,徹底失了力氣,但唇角還帶著淺淡的笑意。

深入骨髓的愛意,是可跨越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