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戰馬嘶鳴,隻見崔越率部策馬上前,弓拉滿弦一箭複一箭射向敵人,打散將要圍困裴桓的漠北騎兵,把他牢牢護在兵馬之後。
方才,被漠北首領完顏述攔腰砍了一刀的裴桓身形搖搖欲墜,連馬都馭不穩了,遑論退敵突圍,戰馬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妥,即使主人馭不穩它,它也不曾將主人摔下馬。
完顏述雖然重傷了裴桓,但他沒徹底從裴桓手上撈到好處,裴桓的反攻也讓他吃了一頓疼的,不過是傷勢遠沒裴桓嚴重罷了。
偌大攻勢被崔越抵擋回去,完顏述明白今日他不能生擒或斬殺裴桓,不過他砍裴桓那一刀是衝著命門去的,裴桓活下去的概率很小。
思及此,完顏述吩咐鳴金收兵,全軍撤回大營,甚至在營外掛出停戰的令牌。
大周與漠北,短暫地休戰了。
完顏述如今最期待的當然是,聽見大周軍營為他們的天子號喪,裴桓一死,軍心渙散,他如何不能勝過大周。
大周地大物博,完顏述覬覦已久。
崔越亦快馬加鞭帶著重傷的裴桓回營。
裴桓意識逐漸渙散,在回營的前一刻,再也撐不住直接昏死過去,血流不止,氣息斷斷續續。
軍營主帳外,聞穆清、崔越幾人看著端出來的盆盆血水,軍醫進進出出,不免提心吊膽。
聞穆清反複踱步,心急如焚,袖袍下攥緊了拳,他的命是老王爺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如今老王爺的孫兒傷那麼重,甚至幾度瀕死,若是沒……他有何顏麵再見老王爺!
“聞老,您冷靜些,陛下吉人有天相,一定、一定能撐過去的,完顏述來勢洶洶,軍營不可無大將統領,還請……聞老坐鎮中軍!”郭思年麵色急切,卻還是開口勸下聞穆清。聞老身經百戰,他來統禦全軍,才不會大亂。
“將軍,可要封鎖陛下重傷的消息?若傳回京城,容相恐怕……”一個白袍副將上前詢問聞穆清。
白袍副將名喚聞從徵,正是聞老的長子。
“封。”聞穆清鬆拳,勉強平複心緒,說道,“從徵,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向京城回稟陛下重傷的事,老夫寫信給燕王,告訴她即可。”
裴桓重傷瀕死的消息,無論如何,都要瞞著容瑾之。
……
消息傳到京城時,裴疏鈺正在禦書房和裴其琛和唐持商量押送糧草的人選,容瑾之坐在一旁喝茶,時不時提出意見。
和這個消息一同到的,還有給容瑾之的信和密報。
自裴桓親征後,報平安的信每七日一封,裴疏鈺知道這件事,但……按照裴桓現在的狀況,他能寫哪門子平安信啊?!
裴疏鈺麻木地看著容瑾之拆了信,瞧他麵色沒什麼變化,轉而拆密報時的速度快了些。
字數本就不多,容瑾之很快看完,慢悠悠地合上,笑意不變。
唐持看到容瑾之這種模樣,不知為何覺得心中一突。
果不其然,容瑾之看向裴其琛和裴疏鈺,輕笑道,“既然人選還未確定,我舉薦唐大人親自押送糧草,我隨行。”
唐持瞬間一臉菜色。
裴其琛一怔,“可父皇說先生你的身體不能勞累奔波……”
裴疏鈺歎息,擺擺手,“行,這麼定下來吧,替我看看那個不省心的弟弟。”
容瑾之起身作揖,“謹遵殿下吩咐。”
於是第二日清晨,容瑾之和唐持帶著糧草前往軍營,經唐持建議,容瑾之戴上遮掩容貌的冪籬,化名君寧。
待消息傳到軍營時過了好幾日,聞穆清兩眼一黑,打發容瑾之回去根本不可能,糧草至,人已經到了。
聞穆清隻得接見了容瑾之和唐持。
“聞老安好。”容瑾之笑著行禮,撩開冪籬,神情好似並不急切,“在下君寧,是燕王殿下送來的隨行醫官,請問現在我可以去瞧瞧陛下嗎?”
聞穆清瞬間明白了容瑾之的意思,叫來崔越將此消息散播給整個軍營,笑了笑,“這邊請。”
唐持在身後憋笑,他可太期待陛下的反應了。
主帳隻放了容瑾之一人進去,空氣裡滿是濃重的血腥氣,裴桓躺在榻上麵色慘白,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失了生息般。
容瑾之心一緊,顫抖著想去撫平裴桓緊皺的眉,但又收手,蝕骨的痛一瞬間湧上心頭。
他忽然想起,那日他險些在裴桓麵前瀕死,原來裴桓心底是那麼疼。
“逢時,你一定要……清醒過來。”容瑾之壓抑泛上的淚,不敢碰裴桓身上的傷,輕輕握住裴桓的手。
裴桓的意識也不儘然是不清醒,但他似乎陷入了夢魘,愣醒不過來。
夢裡,裴桓憶起少年時,父母兄嫂的身影從一片虛無中逐漸清晰,他像是被什麼牽引著走向他們,沒有任何猶豫。
“吾兒肖父吾心甚慰。”他聽見母親這般說,他看見父親難得對他有滿意的神情。
裴桓一步步走近他想著念著的親人,在他想觸碰裴秉遂他們那刻,他們卻也一步步往後退,步子漸快。
“阿爹!”裴桓什麼都不顧了隻想跟上他們,大喊著,不經意落下淚來,“你們要去哪兒?求求你們彆丟下我……”
他與父母兄嫂之間好像憑空升起一道壁障,將他擋在了外麵,不論他多著急,他們就是不願停下,再等等他。
“二郎呀,我要找你的阿兄,嫂嫂很愛他,對不起。”迷惘間,裴桓又聽見嫂嫂沈棠這樣對他說。
須臾,母親與兄長的身影靠近了他,裴桓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二人,眼淚浸濕衣襟,“阿娘,兄長……彆丟下我,你們跟阿爹說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聞言,崔氏溫柔地笑了笑,用帕子擦掉裴桓的眼淚,帶著幾分哄,輕輕說,“二郎,還有愛你的人在等你,不可以跟我們走哦。”
裴衡也像年少時對裴桓那樣揉了揉他的頭,說道,“二郎快回去吧,你現在還不能來找我們。”
兄長熟悉的動作讓裴桓緩過了心神,“可是……”我想與你們一起。
“阿娘知道二郎也不想讓愛你的人傷心,對吧?”崔氏撫撫裴桓的臉,笑意不改,續道,“聽你阿兄的,回去了。”
裴桓醒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四五日,意識清醒之下也察覺到主帳有旁人在,原以為是軍醫,但當他看見一道戴著冪籬的陌生身影守在帳內,當即愣住,滿眼都是‘此人是誰’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