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竹想起當時發生了什麼。
她偷偷撿回來的一條小青蛇不過月餘,就長成了手腕粗細的大青蛇,養在家裡,終於被家人發現了。
十六歲的衛小竹意識到什麼,忍不住笑了笑。
從手指大小,到手腕粗細,怎麼可能是尋常的蛇,一定是蛇妖呀。她小時候怎麼比現在還要不聰明,居然一點都意識不到。
另一邊,八歲的衛小竹挨了打,難以置信的瞪著衛春風,回頭向大姐衛輕雲告狀。
“姐姐他打我!”
“打你怎麼了,弄條蛇回家,你有什麼臉衝姐姐告狀!”衛春風氣急敗壞。
“姐姐同意的!”
“你是傻的嗎?姐姐同意你養的是小貓小狗小鳥,不是一條大長蛇!”
“有什麼區彆嗎?”衛小竹瞪大了眼睛。
兄妹兩人針鋒相對,均是理直氣壯。
十六歲的衛小竹看到這一幕,樂不可支。
現在的她終於知道衛春風為什麼生氣了。
她那時候覺得,既然讓養動物,養鳥養蟲養蛇是沒區彆的。
都是動物嘛。
為什麼養蛇就那麼生氣?
但是對天下絕大部分人而言,養寵物,養貓狗便正常,養蛇鼠就很不對勁,這是一條人儘皆知的,不言自明的,常識。
沒有常識的十六歲衛小竹嗬嗬一樂。
她現在也不明白區彆在哪裡。
這些奇奇怪怪的規定也不知道從哪裡來,誰人定的,幾乎全天下的人都對這麼奇怪的事情深信不疑,唯獨她一無所知。
前麵兄妹兩人鬨作一團,身後的姐姐無奈又頭疼地望著弟妹,看著這溫馨的一幕,記憶又回溯到了衛小竹腦海。
她想起來了,後來兄長和姐姐為什麼同意。
因為她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用廚房送來的鮮葉子證明,這條青蛇,居然是食素的,所以不可能傷人。
天下的蛇都以捕獵為生,但這條蛇,簡直是奇怪到了頂點,居然吃素。
接著,記憶中的一幕幕便在衛小竹腦海中放映。
她看見,她讀書時三心二意,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不讀書,反倒逗起蛇來;她看見,貼身丫鬟來為她梳發,她卻調皮地把紅色發帶綁在了青蛇身上;她看見自己與衛春風切磋劍法,隻要衛春風一露破綻,她便召喚青蛇助陣,使得衛春風大罵自己不要臉……
但是這些愉快的記憶似乎都迷蒙不清,唯有最後的場景格外清晰。
衛氏祠堂。
她跪在蒲團上,她的父親,手持長鞭,站立在她麵前,麵無表情。
“衛小竹,你知錯了嗎?”
十六歲的衛小竹置身事外,卻依然下意識身魂震顫。
那一年,本家的衛揚家老來他們這一分家做客,身邊還帶了一頭威風凜凜的猛虎。猛虎不滿足於送來的生鮮豬肉,竟是要擇人而噬。那一天晚上,帶著青蛇偷偷去廚房找東西吃,就撞上了這一幕。
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年僅八歲的天才劍士,張著血盆大口的食人猛虎。
女孩一劍一劍,劍氣縱橫,竟與這妖氣森森的猛虎鬥了個旗鼓相當。偶有危難關頭,身邊青蛇總能鬼魅出擊,讓女孩化險為夷。生平第一次,與如此強敵生死相搏,衛小竹意識清明冷靜,一劍威勢勝過一劍。
最後,青蛇的毒牙咬上了猛虎的弱點,猛虎反撲,把青蛇掀翻,青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這時候,女孩一劍天來,一下子將猛虎頭顱一斬兩半。
姍姍而來的家主衛南柯和衛揚家老,驚怒交加,卻依舊沒能阻擋住這一切。
十六歲的衛小竹突然笑不出來了。
她想起來了。她把傷人猛虎殺了,一下子捅了大簍子。還因為與青蛇為伍,送給了衛揚家老一個大把柄。
衛南柯,也就是她父親,立刻便想將這來曆不明的蛇妖斬殺當場,給衛揚家老一個交代;她呢,絕不可能讓青蛇死的,自然是無畏地對上了父親;至於衛揚家老,那猛虎是他臂助,如今死在這裡,他不願善了,勢必要討個說法。
一團混亂之中,重傷的青蛇逃走,衛小竹也被盛怒的父親衛南柯關進了祠堂。
八歲的衛小竹雖跪著,身板卻筆直,仰頭不解:“妖物食人,我除妖,哪裡有錯?”
父親麵容越發嚴肅冷硬。
"那不是妖物,那是家族的靈獸。倒是你,竟敢與蛇妖為伍,還放走蛇妖,真是羞煞我衛氏門楣。"
衛小竹執拗道:“猛虎傷人,就是妖物。阿青是一條青蛇不假,但阿青不是蛇妖。”
“你再說一遍。”
父親語氣冷靜。
“我說阿青不是……”
話音未落,破風之聲傳來,少女身上便多出一道血痕。
“你若什麼都不懂,我便打到你懂。衛小竹,你再說一遍!”
又一鞭落下,父親仍然冷靜,眼神中的隱怒卻再也壓抑不住。
衛小竹小小的身軀卻愈發筆直。
“阿青不是……”
啪!
又是一鞭。
“阿青不是蛇妖……”
啪!
再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