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休市,整整十五日,是兩人這些年難得獨處的自在日子。
細算下來,往年也有這般時辰,然而身處無影門,人的精神總是緊繃著,並不如此刻這般自在隨性。
起初,兩人還膩歪著,可沒幾日,山溪便對這人生出幾分煩意。
倒也不是這人懶散,反而山石勤快的很,比在竹園時勤快了不止一丁點。
無影門論資排輩,起初在竹園也不例外。
山溪承擔了二師兄大部分的生活起居,小到穿衣吃飯,大到掌管他的金磚頭,後者已是兩人關係親近後的事。
認真的講,她於山石的小金庫,其實是監守自盜了。
再仔仔細細的回想一下,兩人相依的那幾年,總是山石照顧她的時候居多。
需要她的時候,也大抵都是他出任務回來時。
在一刹那裡,許多藏在犄角旮旯裡的陳年往事都蹦躂出來。
山溪秀氣的眉頭蹙起,胸口湧出一股難言的悶氣,看著山石出神的視線越發的嚴肅,忽然就很是討厭這個人。
冬雪下了幾日還沒要停的樣子,窗戶支起,細碎的雪花便伴著涼風吹落屋內,將落下便融成一滴水。
屋內的炭火燒的旺盛,直燒的人心肝脾肺都是燥熱的。
山溪從箱子裡翻出夏日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風,目光越過風雪望向院子裡的人。
宅子裡的下人都被遣回家過年了,一切又回到竹園時,隻餘下他們兩人相伴。
山石正在打掃院子裡的積雪,這處剛掃好,又落下一層薄薄的雪。
山溪看的來氣,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無用功。
山溪收緊狐毛披風,起身踏著碎步走到他身邊,小聲嗔道:“你有完沒完,就這麼些雪,等它落完再掃,不行嗎?”
山石聞聲回過身,視線落在她濕了一點點的繡鞋上:“屋裡呆著去,一會兒腳又涼了。”
“你暖咯。”山溪漫不經心的說,語氣裡帶著點火氣。
山石悄然笑了下,略去她不明原因的不快,問道:“想喝點紅糖醪糟湯圓嗎?暖暖身子?”
山溪剜他一眼,哼了聲。
山石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人是小小的一個,怎麼就那麼多火氣呢。”
山溪本就板著的臉,更冰了。
煩悶從心底湧出,山溪不耐煩地蹙眉,頓了頓,抬眼與他對視,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你的刀染血,我很怕你,卻不得不依仗你。”
山石愣住,眼底閃過茫然,而後是錯愕、了然,最終歸於黯淡。
他很輕的開口,問她:“那為什麼是我?”
他的眼神太平靜了,反倒如一把利刃劃過她胸口。
山溪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轉過身,忽然很煩此刻翻舊賬的自己。
然而,話都說到這兒了,再打圓場糊弄過去也是不成。
猶豫再三,她一咬牙,乾脆破罐子破摔,把話都說明白得了。
“因為你對我好。他們都嫌棄我笨,師兄弟師姐妹都不願意帶我,我被人踢來踢去,誰都想欺負我。”山溪坦誠道。
一句話如針似刺地紮入他心口,山石收回望著她的視線,轉身繼續掃著地上的雪。
良久,他才平靜的說:“你不笨,也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山溪喉頭微哽,還想訴說的話便都啞在嗓子裡。
從來都是她欺負彆人,被人欺負?開玩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雖然不聲不響,在無影門沒什麼存在感,但也不是吃素食的,背地裡的手段也不少。
“你的金算盤用的很好。”山石若無其事繼續說,語調稀鬆平常,隱隱帶著幾分笑意。
這下換山溪愣住,餘光不動聲色的打量他,想他都知道幾分。
十五師兄教她習武,想要占她便宜,反而失足掉下水。人雖沒有淹死,卻也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八師姐私下裡克扣她的銀錢,轉眼八師姐的小金庫便被人洗劫一空。
二十一師弟白日裡偷吃了她的零嘴,夜裡便直跑廁所,整個人都虛了。
就連那個欺負過她的小師兄,她也是以牙還牙,讓他一不小心染了瘧疾,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
山溪兵不血刃,悄無聲息的就把那些得罪她的人料理了。
山石深深呼出一股氣,轉過身,笑著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岔開了話題:“你頭發又長了許多。”
他喜歡的人,看著平平無奇,卻不是一個會受人欺負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