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鯊在水裡是霸主,上了岸也就是一條魚。
“我啊,現在連魚也比不上,現在是一條老魚,煲湯都用不到嘍。”戴卓賢往對麵人杯子裡倒著酒,自嘲道。
“好了好了,彆給我倒了,你看你,又說這些。”張崇邦說著話拿手去蓋杯口,被攔住了。
“不說了,不說了,”戴卓賢拍開張崇邦擋酒的手,硬是看著酒麵與杯沿齊平這才收手,“喝酒喝酒。”
“你也少喝點吧,這些年都進醫院多少回了,小心你那肝跟你造反!”
“我怕它?以前咱們槍林彈雨裡麵跑都沒怕過,這把年紀了我怕它造反?”
“行了你,跟自己較什麼勁呢。來,這杯喝了,真不能再喝了。”張崇邦把酒瓶順到背後,“不然弟妹回來該生氣了。”
“她今天回不來,到女兒家裡看孩子去了,陪她外孫女可比跟我這個老頭子待一塊有意思。”戴卓賢站起來伸長手又將酒瓶子夠回來再倒滿一杯。
“是啊,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對著你幾十年一個樣,我都煩了更彆說弟妹了。”
戴卓賢杯子舉到嘴邊了,愣愣地看著張崇邦,直到張崇邦忍不住笑起來也才跟著笑了,笑著笑著,眼眶裡卻聚起水光來,“邦主,我是好久沒聽你這樣貧了。你知道嗎?”
“沒那麼久吧,沒那麼久,沒有沒有……”
“不說這些,再喝一杯,再喝一杯。”戴卓賢搖頭擺手地似乎就能揭過這一茬,繼續將張崇邦手裡才少一口的酒杯倒滿。
張崇邦沒再推拒,這個縱橫股市的老搭檔有一種獨特的抓住彆人弱點的能力,輕易就能找到那些脆弱缺口,提審案犯時當然事半功倍,可是用到自己身上,誰也不會覺得開心。
人年少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一輩子不會改變,認定一種事實世界上就好像隻有這一種真理存在。直到改變次第前來,有些響亮到自己也為其驚詫,有些卻是悄無聲息,如流水洗去泥沙裸露到池底的黑石。
如果說出來,張崇邦退休以後被返聘到學校教導的那些小子們一定不相信,有一段時間,嚴肅認真的教官也時常與人玩笑,大呼小叫得前仰後合。張崇邦想,自己總有一天能夠將那半生輕描淡寫地稱為“一段時間”,雖然還不是現在。
也許真是酒喝得多了,吃一陣子菜,太陽就照到兩人腳下。前頭有意略過去的話茬不知不覺又到嘴邊。
“昨天晚上,我夢見他了。”
“誰?”
“阿敖。”大白鯊呼了一口牛舌在嘴裡,嚼來嚼去還是沒把自個兒的話堵住。
“是嗎?你夢到什麼了?”張崇邦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好像就是提到一個多年不來往的老朋友,說說也可以,不聽倒沒所謂。
“真不像是做夢,像是回到過去,你記得嗎?剛進組那兩年我不是常買常輸,炒股隻當發泄工作的緊張情緒。”
“確實是做夢呢,你大白鯊的名頭可不是來了重案組才有的,虧得褲兜比臉麵都乾淨,那也是發泄情緒的一種方式?”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陣氣堵在張崇邦心口上,忍不住揭了大白鯊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