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夢:為難 七月初七,乞……(1 / 2)

七日夢境 有橋 2877 字 9個月前

七月初七,乞針線巧手的風俗已逐漸被塵土埋沒,上香掛牌求姻緣的男男女女還是摩肩接踵。

張崇邦躋身在濃情蜜意的情侶之間,懵然不知自己怎會在此,低頭看見手裡一張折成三角的黃符,身後亦有叫賣靈符紅線的喊聲,轉頭來望向那兩張折疊桌拚出的小攤,攤主朝他一笑揚揚手中那遝黃紙。張崇邦眼定定地望得那攤主都開始冒額汗,終於記起來這符紙是他自己剛才買下,並不是誰趁他不備塞進手中。他轉頭走開,那攤主才鬆口氣扯著袖子去擦頭上薄汗。

黃紙被他捏在手裡,又不記得找地方安置妥帖,一路走下來手汗已經將鬼也看不懂的筆畫洇成一灘墨跡。一雙寬厚的手如拈針一般小心撕開黏合的脆弱黃紙,邊邊角角毫不顧忌他的謹慎脫離大部隊,留一線牽連如遊絲末端的蜘蛛無風自蕩。張崇邦全無辦法,瞧著這張攤開卻更似將將拚合的符紙,翻來轉去分不清首尾,望望屋角的垃圾桶終於還是平放在床頭櫃上,拿鬨鐘壓住長邊。

為催促入睡,還吞下兩粒安眠藥,以前傷痛再難捱的時候他也沒用過這玩意兒。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依靠的就是對身體的信任,但是對於夢境,他沒有這種把握。

翻個身,張崇邦睜開上麵一隻眼去瞄鬨鐘的夜光指針,心算一陣,已過去快要四個鐘頭,往日裡沾床二十分鐘就入眠的大腦還清醒地敲鑼打鼓,震得每一條神經顫動閃爍不肯暫歇。

夢境是難以捕捉的,他越是期盼夢見,思緒紛繁越是不給他機會入睡。

他自己也奇怪,近來時常忘記上一秒在做的事情,回過神來對當下更是茫然,卻對遙遠的事情越來越熟稔。記憶變成一架蹺板,今日的落下了,往日便浮現。

無端記起自己第一天到警校的天氣,雖然一閃又拐到坐在邱剛敖家裡看他的學生紀念冊。班級合影,入學時候還是白白淨淨一張麵皮,三十六周訓練之後就變成下巴尖尖的黑臉膛。

張崇邦記得自己當時還取笑說,在辦公室見麵時真沒立刻想起來是有一麵之緣的小少爺。鬨得邱剛敖把果盤放下朝他灑手上殘餘的冷水。

張崇邦被冬天的自來水凍地一顫,隻好求饒。

有十年時間,他不曾在意過邱剛敖已離去。倒算回去是第十一個年頭上的某個夜晚,他從睜眼就忘記的夢裡驚醒,哭了一陣子才發現自己難過。他現在還能想起用嘴呼吸悄然翻身的小心翼翼。

轉眼又一個廿年過去。張崇邦當了一輩子警察,他清楚死亡大多數隻發生在刹那,但卻沒有心理準備,離彆會是這麼漫長的過程。

直到他的記憶開始變壞,他開始記不清昨天的晚餐和早晨放進冰箱的新鮮蔬菜,總要等到那一陣茫然消失以後,最近處的畫卷才開始顯影。而遙遠的長圖卻漸漸鋪展,漸漸放大,放大到像是靠近了他。

也許是記憶的轉換太快,終於耗去多餘精力,張崇邦睡著了。

不過他是把回憶和夢境搞混了,還以為自己清醒著。

司徒傑一向不太喜歡他,張崇邦不是沒有察覺,隻是沒有在意。他本來也不擅長討領導們歡心,特彆是他直言不諱的脾氣,總是從各個方麵傷害到各位領導岌岌可危的自尊心。隻有一次張崇邦反省過自己是不是太硬頸,以及這種硬頸的後果自己是否樂見?

就是袁家寶將報告回執交給他的時候。

當時他升任高級督察不久,手底下也開始帶人,最新的一批見習督察剛好報到,張崇邦就問姚sir怎麼申請挑選組員。

“怎麼?你有相識的?”姚若成這個人,好相處不計較又有擔當,否則看到自己原先手底下的人沒幾年就跳到和自己平級,多少會有些介懷。偏偏這兩個人,一個樂見其成,一個壓根沒想到有可能產生芥蒂,仍舊照常相處,張崇邦向姚若成請教的次數雖然變少但也不會羞於開口,姚若成更是保持著他一貫的仗義與亂抓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