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漫長又極短暫。
梁辰睜開眼睛,歉意地鬆開手,慢慢坐起來,站起身,對我說謝謝。
我笑笑,隻道:“莫叔在等你。”
“好的。”他看著我,深湛目光若三千弱水,我早就溺斃在裡麵,至今仍不能超生。
這麼近。這麼近。
五年來第一次這麼近。
曾經即使各在南北半球也心意相連,如今哪怕共處一室也咫尺天涯,我退開一步,與他道彆,抽身離開。
身後有一聲低低呼喚:“丹青。”
我想那不過是我的幻覺。
梁老太太的葬禮肅穆低調。
見到了很多故人。
律師宣讀遺囑時候眾人紛紜的眼神麵色我也早有預料,一概視若不見。梁辰的大表哥扔過來一隻鎮紙,虧我閃得快。過後才去問律師:“可否放棄?”
老律師是梁家的老朋友,努力勸說我靜觀其變,不要辜負老太太的安排,他說:“你知道,老太太做什麼事都自有她的道理,何苦讓老人家去得掛心,不安寧。”
我隻得點頭,不多言語。
代管?我能怎麼管?還不是該在哪兒的在哪兒,在銀行裡發黴的繼續發黴,在營業運轉的繼續圈錢,在收租的自然有人代我去做包租婆。
梁辰有自己的事業,也不圖謀祖產,相安無事。
我照常上班,日出而作,日落也不得息,閒來無聊陪著小姐妹做點無聊的事兒,比如相親。
夏莞是我的小妹妹,家境頗佳,性情溫良,長相也清秀可人。照說這般佳人真是宜家宜室,做女朋友或做老婆都是上上之選,偏生耽到了二十五歲還形單影隻。她自己是不著急,家裡二老急得摩拳擦掌,硬是將女兒推上相親台上,而我,是陪練。
小姑娘性情和順,雖然老大不樂意,但還是把自己搗持得清清爽爽,低眉順眼地上了我的車。
我邊開車邊笑著問:“為什麼不交男朋友呀,讓父母著急成這樣。”
她也笑,說:“就是沒有遇見喜歡的人呀。”
“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也說不清楚,沒要求,沒條件。”
我一聽,暗道一聲壞了,以夏家小妹子這姿色這背景,開出再高的條件來都不能說絕無希望,偏偏沒要求,沒條件,那才真叫難辦。我開始暗暗為今天來相親的那位男士祈禱。
待得見了麵,我大吃一驚,暗罵介紹人不地道,那人,竟是趙聿。
這不是坑害人麼,我拉著夏莞轉身就要走。
趙聿尷尬:“丹青,你彆生氣,我這也是被迫,老爺子怒了,我沒法子。”
我瞪他一眼。
夏莞好奇地看著我們,滿臉茫然。
我對她說:“這人是個紈絝子弟,絕對不是良配,以後我給你介紹更好的。”
夏莞噗哧笑了。
趙聿舉手投降:“對對對,丹青說的對。”
夏莞仿佛也鬆口氣,笑眯眯地說:“那今天這個……相親……可以提前結束了?丹青姐,我有朋友在這邊,那我先走了。”
我拍拍她肩,小姑娘笑逐顏開地揮手離開。
“丹青你坐會兒。”趙聿為我要了咖啡,愛爾蘭之霧。
“你老了。”我看著他笑,“對小女孩已經喪失吸引力。你看彆人興高采烈跑得多快。”
“哼,我要真施展魅力把你這小妹子迷倒了,你不得揍扁我啊。”趙聿悻悻地。
“你倒是說說,你爹怎麼把你逼上這條路的?今天幸好是我,不然你就坑害無辜了。”我白他一眼。
他萬分苦惱,英俊麵孔皺成一團:“那天我帶小彥去找梁辰,本來觀音兵做到這地步就夠悲慘了,心中正滴著血呢,不小心還遇上了梁老太太過世,你說我這乾的什麼事兒。你知道,小彥受不得刺激,那樣鬨了一場,梁辰也跟我發了通脾氣,我真是憋屈得吐血啊。後來,不知道這事怎麼傳我家老頭子耳朵裡去了,老頭子龍顏震怒,把我大罵了一通,要不我家老太太攔著,指不定會怎樣呢。”說到這兒,他喝一大口咖啡,苦著臉,繼續絮叨:“於是,老頭子命令我不準再跟小彥糾纏,趕緊找個女朋友娶進門安生過日子,我說沒有,他就安排了高強度密集型的相親運動,硬生生想逼娼為良,丹青,我也很苦啊……”
我終於撐不住笑出來。
趙聿惱怒地說:“你們都知道笑,全都是沒同情心的。”
“得了得了,你趙公子說一聲要女朋友,狂蜂浪蝶那是一堆一堆的。”我笑,“那天我看新聞,看你成功兼並了雲氏,最近不斷征戰,您鑽石王老五的身價又大漲啊。”
“不足掛齒,不足掛齒。”趙聿誌得意滿地揮手。
“哎我說,你老爹也沒錯,你這樣也不是辦法,索性真正放開心胸找個好女人也挺好。”我忍不住勸。
趙聿歎口氣,突然問:“剛才你陪著一起來的小妹妹多大年紀?”
“二十五,怎麼?看上了?”
“小彥今年才二十三呢,你看人家二十五歲的姑娘都一派天真,無憂無慮的樣子。”趙聿突然感慨。
我捧著咖啡杯不知道該說什麼。
趙聿一怔,道歉:“對不起。”
“沒事。”我搖頭,“江彥也是我小妹妹,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也痛心。”
“有時候我也真的對梁辰有埋怨,他明明知道小彥對他的心思,做事還那樣不留餘地,結果到現在,小彥毀了,你也一直孤身一人,他自己越來越像個沒感情的工作狂,有什麼意思。”趙聿擱下咖啡杯,下手重了點,“當”地一聲。
我沒說話,突然想起那天在梁宅西廂偏廳,梁辰麵色慘淡地躺在沙發上,與我指掌相握間的那一抹冰涼,心裡一酸,他沒有感情麼?若真的無情還好,隻怕是蓮心不抵人心苦。
正說著話,手機響了,是周澄,說他出差回來了,約我一起吃晚飯。
我隨口應了幾聲,抬眸卻看到趙聿滿臉狡猾的笑容,眨眨眼睛對我作口型問:“周大醫師?”
我掛了電話沒好氣地說:“你大男人一個,擠眉弄眼個什麼勁。”
他嘿嘿笑:“那人是我的同道。”
“什麼?”
“人人都知道我是小彥的觀音兵,也人人都知道周醫師是許丹青小姐的裙下臣。”他煞有介事地正色道。
“呸,你自己要折騰犯不著拖彆人下水,你自己在這兒慢慢傷懷吧,我走啦。還是那句話,自家的事情沒理清楚前彆坑害無辜。”我站起身挽了包走人,心裡總覺得今天多少有點對不住夏莞那孩子,計劃著哪天拉她出來好好玩一次補償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