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轉過身,直麵杜連,一對碧綠眸子裡猶如儲存著一片死海,杜連望著這對眸子良久,最終也沒有說什麼。
這一次,金見誠伸出了手,杜連卻遲疑了,停頓一下後並沒有握住,而是收了回去。
金見誠也沒覺得怎樣,雖然不解這人忽冷忽熱的態度,還是默默地拿回手,並未多說什麼。
駛進羅摩小鎮,杜連掏出一根煙塞進嘴裡,開始摸口袋,發現沒帶火機,他把車停靠在了馬路對麵:“等我一下,我去便利店借個火。”開門就下了車。
整條街很暗,隻有馬路對麵的便利店亮著燈,杜連腳步輕快地穿過馬路,走進了便利店裡。
金見誠百無聊賴的觀察著這家便利店,從外觀看,它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藍黃白的牌匾上寫著:喜樂米便利店,門口堆放著一些特價商品。
過了半天也不見杜連回來,金見誠猛然想到羅摩小鎮入口處石碑的警告,他想了想,這種渾水他不想淌,畢竟杜連隻是一個剛剛對他下狠手逼供的人,這家夥是生是死跟他沒有太大關係,等了十分鐘之後,他終於還是下了車,直奔便利店,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
便利店裡沒有顧客,隻有一名收銀員低頭忙著給貨物打標簽。
這家店麵積不小,足足可以擺放下六個貨架,不僅售賣日用品,還有文具專區和零食貨架、果蔬鮮肉也都在售賣範圍內,產品絕對齊全。
也不知道是不是線路接觸不好,燈總是一晃一晃的,忽明忽暗。
“請問剛才有沒有一個跟我一樣高的男人來借火?”金見誠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他和杜連個頭差不多,這樣可以更直觀些。
收銀員抬起頭。
這是一張令人不安的臉。
收銀員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麵貌端正,表情正好,微笑的弧度也正好,但就是有一種假麵感,明明在禮貌性的笑著,卻沒有牽動一塊麵部肌肉,麵色鐵青鐵青的,眉骨投下一片陰影,雙目無神,直愣愣地盯著金見誠。
“沒有呐。”
“哦,那我可能看錯了。”金見誠佯裝漫不經心,視線悄悄環繞一周,說道:“我買二斤牛肉。”
“那邊。”收銀員朝最後一排貨架指了指。
“好的。”他朝貨架走去,緩緩在過道兒上移動腳步,貨架上兩側的商品沒有什麼特彆,當他路過食品區時,注意到了一些微妙的動靜。
他聽到細小的響動,從放置罐頭的架子上傳出來,金見誠循聲找過去,發現一個魚罐頭蓋子往上鼓著包,裡麵有什麼東西在往外·頂,像是要破殼而出。
打開蓋子,罐頭裡漂浮著一層油脂,下麵是魚肉,罐頭裡麵發出陣陣惡臭。
應該是肉變質膨脹了,金見誠這麼想著,突然幾條鰻魚從罐頭裡鑽了出來,仿佛頭發野蠻生長一般,擠破了罐頭蓋湧了出來。
緊接著,整個貨物架的罐頭蓋砰砰幾聲全部跳開,鰻魚從裡麵傾·瀉而出。
鰻魚紛紛掉落在地上,蠕動著如蛇一般的柔軟身軀,盤臥在金見誠的腳邊。
金見誠抬起腳踩下去,把一條鰻魚踩成兩節,身子分成兩半,魚並沒有死,分段後,反而頭和尾巴更加活躍了起來。
“先生!”
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
金見誠回身,收銀員站在貨架之間,手裡拿著一個玻璃瓶裝水果罐頭,直勾勾地盯著他:“這個今天搞活動有優惠,要不要來一罐?”那像是一個荔枝罐頭,白色的荔枝果肉漂浮在糖水之中,一上一下的浮動著。
金見誠接過罐頭,問道:“多少錢?”
“4.44元。”
他轉動罐子,赫然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白色荔枝果肉,而是人的眼珠子!
“買一贈一,很劃算的。”收銀員說著,又拿出一個玻璃瓶罐頭,那個罐頭裡像是酸黃瓜條,整整齊齊的塞滿了。
金見誠接過罐頭,透過裡麵渾濁的液體,他發現這個罐頭裡也不是什麼酸黃瓜,而是一根又一根的指頭排列在裡麵!
他把兩瓶罐頭還給收銀員,說道:“不了,我隻想買牛肉。”
“哦,那你走錯了,這裡是特價區,肉禽區在那邊。”收銀員再次朝貨架最後一排指了指。
“好的,謝謝。”金見誠並沒有奔著最後一排貨架而去,而是又繞到了其他的貨架那裡,他四處尋找著杜連的身影。
找了一圈,貨架上方和底部,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依然不見對方蹤影。
一間不足七十平的便利店,杜連就這樣在這裡消失了?
他走了好幾圈,終於在最後一排貨架那裡看到了一個隱藏在架子後麵的小門。
門不大,塗著綠漆,被一些紙殼箱子擋著。
他推開紙殼箱,手按在門把上,正要去推門。
“先生,這個是後門。”不知什麼時候收銀員再次來到了他身後。
“哦,抱歉,我又找錯了地方。”
收銀員脾氣倒是挺好,情緒也很穩定:“沒關係,你要的牛肉就在左手邊。”
他一扭頭,發現了一個長冰櫃,透過冰櫃玻璃可以看到裡麵的各種肉,雞鴨魚牛豬肉都在裡麵擺放著,每塊肉都切得四四方方,切肉的人仿佛有強迫症一樣,肉的長度尺寸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牛肉,我給你稱重一下。”收銀員拉開櫃門,拿出一塊牛肉放在了電子秤上。
那塊牛肉上有一些白色的東西,而且還在動,金見誠眯起眼睛細瞧——那些白色東西竟然是一條條的蛆蟲!
蛆蟲如同白米飯粒一樣在牛肉上爬來爬去。
收銀員就好似看不見那些蛆蟲,一板一眼的稱好牛肉重量,然後打上了價格標簽,遞給金見誠。
他沒有接:“這塊肉是不是壞了?”
“哦,那就換一塊吧。”收銀員平靜說道,金見誠看見對方的眼角開始淌血。
“你在流血——”
“沒關係。”收銀員用袖子擦了擦血,一隻眼珠從眼眶裡掉了出來。
“你的眼珠——”
收銀員把眼珠塞回了眼眶裡,依舊是平靜的語氣:“沒關係,隻是眼眶鬆動了。”
“……”
金見誠發現——在這裡,任何不合理的事兒都成了合理的,任何反常的人也都成了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