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子病卒,喪期未滿,恐阿娘不悅。”高叡長歎口氣。
高湜拍了拍高叡的肩膀,秀眉微顰道:“阿嫂的事我也聽說了……究竟是何病如此之急?”
高叡垂首,良久才抬眼,眼圈業已泛紅,“宮闈秘事,豈敢多言。”
高湜聽他這麼一說,卻是來了興趣,“你我兄弟自幼同吃同睡,還有何秘密可言?”
高叡將他拉到幽僻之處,用手比了個六,“皆因此人。”
“六王?”
高叡忙捂了他的嘴,繼續道:“他看上了滎陽的勢力,想趁著天家撤郡的當口籠絡過去,太後穿針引線,找到內子。內子曲意逢迎,陪著她演了一曲昆陽,誰料內子侄女早就心有所屬,太後怎受得這般屈辱,一壺鴆酒要了內子性命。”
“我料這事情不簡單,卻不臆這般曲折。”高湜狀似頓悟的樣子,“所以你鑄這金身……”
高叡苦澀一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高湜點了點頭——高叡之父既死於王位之爭,他便不會再卷入六王與太子的戰鬥,至於壽宴上的一切,不過是太後與鄭門的交易,與他趙郡王沒有半點關係。
山門內忽然慌慌張張的走出一老僧,高叡見是住持僧標禪師,趕忙迎了上去。
“大王不好了!釋迦牟尼像突然倒了!”僧標一把握住高叡的手,麵色漲紅,聲音顫抖。
高叡和高湜俱是一驚,徑直奔向靈塔。
甫一進院,便看到太子一行在塔前亂作一團。高叡忙去照拂太子高殷,“太子受驚,臣萬死難辭其咎!”
高殷的臉色慘白如紙,心內後怕,語吃愈甚:“阿……阿叔……我……我……這才走……走……走到門……門外……就……就……倒了……要……要不然……我……我就……”
他越說不出來越著急,一口氣沒提上來,竟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左右更是一片恐慌,唯獨高演在旁鄙夷的望著太子,緩緩對高叡道:“你命人收拾一間禪房,我去傳隨行太醫。“
高叡依言照辦,事情也變得有條不紊起來。
高叡麵上雖是從容冷靜,卻是整夜焦憂難安——畢竟才有鄭氏聯姻,又在他主持修建的佛塔內出了這樣的紕漏。
次日天明,他便帶親信入靈塔勘察,誰料這一看,他著實驚出一身冷汗:那佛像應是有人刻意與牆體割裂,而且剖開佛像後麵的牆,竟發現了水鐘和一個設計極為巧妙的機關,想來高殷若未在山門外被狗耽擱,趕上吉時入塔參禪,定會被那佛像砸到。
他不敢隱瞞,忙寫密函將此事奏與高洋。當然,也通過內庭人脈,將消息放給了太後。
晚雲含雨,湖中孤舟。
舟中三人,分彆是河南王高孝瑜,常山王高演和長廣王高湛。
孝瑜跪在地上,將酒盞高高舉過頭頂,“侄兒指天盟誓,梔子之事絕非侄兒透露給皇上的……”
高演看了看高湛,乾笑道:“大郎這是何意?六叔不甚明了。”
高湛踹了一腳孝瑜,“行了,快起來吧!你六叔本無意和離,卻是太後看不上元氏,此番一鬨,正可向至尊表明心跡。”
高演接過酒盞滿飲,歎了口氣道:“隻怕至尊不信……再加上道人又險些被佛像砸了……”
“我看六兄平日憂勞政務,眼下光景,不若憊懶些,多做女樂……”
聽高湛這樣說,高演方才注意到舟中有泠泠之音,尋聲望去,隻見船頭處隱約有一女子在彈琴。
那琴音如泣如訴,倒頗和高演此時的心境,他邊飲邊聽,不禁有些醺然。
曲罷,高演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琴音停了,女子隔著舟簾行了禮,“回稟大王,是《鬆歲寒》。”
“何用此曲?”
“荀子曰:歲不寒無以知鬆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
高演微微一笑,轉而問孝瑜,“此女是樂坊請來的嗎?”
孝瑜回道:“是內子的婢女。姓毛,單名一個‘嬙’字。”
“毛嬙?”高演朗聲笑道,“可還有麗姬?”
孝瑜會心一笑——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內子見她容貌秀麗,亂起的名字。”
“哦?這本王倒要看看,此女可否當得此名?”
是夜,毛嬙便隨著高演華美的牛車進入了常山王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