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三日,新婦依禮執笲進宮。
皇帝高洋在竣工不久的三台宮召見了孝瓘和清操。
三台始建於曹魏,依鄴北城牆而建,台基高十丈,上築五層樓閣,高聳入雲端。後經戰亂,多有殘毀,高洋便征發工匠三十萬大修三台,並將銅雀改名為金鳳,金獸為聖應,冰井為崇光。
二人隨禮官欲進大光殿,卻瞧見樓上的天子散發胡服,在廊宇間奔跑穿梭。
孝瓘歎了口氣,隻得跪在殿內靜靜等候。
過了許久,隨著一陣酒臭之氣,高洋身覆各色錦緞,攬數名禦女搖搖晃晃的進了殿,高陽王則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落座之後,清操依禮奠笲,高洋接過來,隨意翻了翻裡麵的栗子,大棗和腶脩,而後對著清操勾了勾手指,清操看了眼孝瓘,硬著頭皮上前叩拜,高洋推開偎在他懷中的女禦,輕撫著清操光潔的麵頰。
“小美人,你喂朕吃一顆!”
清操心中怕極,顫著手指剝了枚栗子,卻被高洋推送到自己嘴裡。
“用嘴。”
清操望著他那暗黃無光的眼珠,隻覺得一陣作嘔。她回頭看了眼孝瓘,卻見他直直的望著她,仿佛她此時的窘境與他全無乾係。
水光瞬時模糊的了視線,清操執拗的轉回頭,不想讓他瞧見,她一點點湊到高洋的嘴邊,將那栗子送了進去。
高洋滿意的咀嚼著栗子,示意她退至原位,她跪回到孝瓘身邊,一臉難堪地望著他,孝瓘則麵無表情的垂下了眼眸。
高洋昂頭吞了口酒,將栗子的殘渣也一並衝了下去。然後醉醺醺的對孝瓘道:“你既已成親,朕封你個什麼爵位吧?”
“臣未有尺寸之功,何堪陛下重賞?”
高洋撇嘴擺了擺手,“皇室貴胄,自與旁人不同。容朕想想,讓你去食哪裡……十一,你也幫朕想想!”
高湜轉了轉眼睛,抿唇笑道:“樂城……如何?”
高洋聽後哈哈大笑,“長恭,朕問你,你那日跟樂城公主是不是頭一遭?”
孝瓘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緊握雙拳,指骨因用力而變得慘白。
“那便是了!”高洋和高湜同時爆發出一陣狂笑,“那就這麼定了!樂城開國公了!
樂城開國公……”
高洋拍案大笑,幾乎笑出眼淚。
高洋的笑聲不止,孝瓘的謝恩不至。
清操側頭看了看身邊那個低頭閉目,肩背微顫的男人,手悄悄伸入他的衣袖,死命的扣開他緊握的拳頭,觸到那濡濕的掌心。
“謝主上的隆恩。”她伏地叩拜,朗聲謝恩,儘管那聲音淹沒在魔鬼般的笑聲中。
自鄴宮出來,他們連夜往晉陽表謝皇太後和皇後。
靜德宮奠笲時,宮人說皇後病了,不宜相見。
孝瓘卻紅著眼睛跪在宮門口不肯走,清操不明緣故,勸慰許久,他輕喚了一聲“家家……”才緩緩起身。誰料這一起來,他竟撫著心口,嘔出一口血。
清操嚇壞了,奔過去扶住他,四下尋人去請太醫。
靜德宮的門忽然開了,自門內快步走出一人,清操還未看清來人的長相,就見他一把抓住孝瓘的脖領,在他臉上狠狠就是一拳。
“高孝瓘!你少他娘的在這兒裝!”
孝瓘跌倒在地,半晌沒有起身,清操擋在他身前,怒吼一聲:“河間王!”
“你!”高孝琬看了一眼清操,麵上的怒意未減,卻也止了向前的腳步。
孝瓘歪頭又嘔了口血,草草用袖口抹淨,推開上來攙扶他的清操,端端正正的跪在孝琬麵前,“我本當以死相諫,卻懦弱貪生,今日若能死在阿兄手中,必當無怨無悔。”
“死諫?”高孝琬嗤笑一聲,“你怎麼可能死諫?你侮辱家家,悖逆人倫……你不記得家家當年是如何待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