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是阿爹,阿爹就不怕……(1 / 2)

時二的說辭與時一並無兩樣,不過在最後添了自己的主觀看法。

他無聲比劃著:她的眉眼與大人極像,打眼看去,實在叫人恍惚。

“是嗎?”時序有些回憶不起來小孩兒的模樣了,對此不置可否。

他倒想把時歸查個底朝天,奈何他們與時歸隻是初相識,說得嚴謹些,連個相識都算不上,探查無可厚非,卻也非一朝一夕能有結果的。

最終他隻能先把時一時二打發了去,且緊著明日的公事來。

等兩人退下,時序又在書房靜坐良久,麵上的表情時緬懷時忌憤,半晌抬手捂住雙眼,掩去其中的無限悲吟。

過了不知多久,他從桌案後站起來,隨手拿了一件披風,出門跟守在門口的管家問一句:“剛剛帶回來的小孩可睡下了?”

管家微微躬身:“聽底下人說,小姐被帶去暖和那邊了,前不久剛要了熱水,還不曾見人出來。”

時序點了點頭,卻是一言不發,徑自往西廂走去。

也就是用來安置時歸的地方。

管家本想問用不用叫人跟著,可一晃神的功夫,眼前就沒了時序的身影,待他再拔著脖子一看,隻見一貫四平八穩的掌印背影依舊筆挺,唯步伐較平常快了不是一點半點,那是有眼可見的急切。

管家先是一怔,旋即一路小跑跟上去,任心底如何驚濤駭浪,麵上也不敢顯露分毫,隻默默將時歸在府上的尊貴程度提了又提。

時序回到西廂小閣樓時,時歸尚沒有回來,他又是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聽見窗外傳來說笑聲,小孩子稚嫩的童音不時響起,間或夾雜一二咯咯笑語。

但這份歡愉在見到時序後戛然而止。

時歸在雪煙和雲池的幫助下梳洗乾淨,換了一身又暖和又漂亮的冬衣,上麵是一件紅裡透白的繡花夾襖,下麵是一席同樣花色的襦裙,頸間圍了一條雪白的狐毛圍巾,手上也套了厚實的棉手套。

念著天色已晚,她有些乾枯毛躁的頭發就沒有梳起來,隻擰乾散在耳後。

這樣一身打扮,叫她本瘦小單薄的身軀也顯出幾分豐腴來。

誰能想到,這樣可愛討喜的小姑娘,一個時辰前還灰頭土臉地在街上流浪。

幾人一進門就看見在廳中端坐的時序。

雪煙和雲池很快收拾好表情,撒開牽著時歸的手,後退半步,福身行禮。

時歸則過了初時的大無畏,怯生生地站在門口,仰著巴掌大的小臉,不錯眼珠地盯著不遠處的男人。

與這具身體留著相同血緣的父親。

先前在黑漆漆的夜色裡,她沒能瞧清時序的模樣,現在總算能看得一清二楚。

很難想象,在外麵傳得凶神惡煞的司禮監掌印實則有著一副好模樣。

時序受宮刑時身量已基本長成,較那些自小入宮的內侍們身量更挺拔些,聲音也與尋常男子無甚差異,隻有始終光潔的下頜彰顯著他身體的不同。

他今年不過二十五六,正值風華,又五官端正,四肢修長,高高束起的發髻挑起眼梢,叫本該無辜純善的眸子露出幾分鋒芒,鼻梁高挺,劍眉入鬢,不怒自威。

若有人從側觀察,便會發現時歸與他不光眉眼相像,更有一雙如出一轍的耳朵,兩人耳厚而高,小巧的耳珠飽滿圓潤。

村裡的老人總是說,有這樣雙耳的皆是福厚之人。

時歸有沒有福氣暫且不知,時序前半生卻多有坎坷。

就在時歸暗暗打量這個名義上的親爹時,時序也將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時二的影響,他還真從時歸麵上瞧出幾分熟悉來。

他對兩人的相似之處興趣不大,卻熱衷於從時歸身上找尋亡妻的影子,每尋到一處相似便興奮些,若有細微不像,又不愉地撇下嘴角。

他自己不覺有什麼,偏在外人眼裡,那時時變化的眼神著實叫人緊張。

不知何時,雪煙和雲池悄悄退出去,順手合上了房門,而管家提早被時序打發了出去,如今的屋裡明麵隻留時序一人。

時序半晌不言語,時歸更是不敢說話。

且被那樣一雙深沉的眸子盯著,她心裡愈發惴惴不安起來,雙手慢慢背到身後去,無知無覺地攪在一起。

就在時歸將受不住這般沉默氣氛時,主位的時序終是發話。

他從時歸身上尋到好些記憶裡的熟悉處,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心裡總是歡喜的,再開口,音調也和煦許多。

他勾了勾嘴角,逗弄道:“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

“……”時歸眨了眨眼睛,慢半拍道,“不、不怕……是阿爹,阿爹就不怕。”

時序心跳停了一瞬,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或許時歸本身是害怕的,時序本身也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隻因時歸覺得他是阿爹,阿爹並非該恐懼的存在,她就能將這份害怕壓下去,努力表達著信任和依賴。

這樣的認知叫時序心情愈發愉悅,忍不住勾了勾手指,示意時歸靠近些。

時歸隻遲疑了一瞬,就提步上前,甚至緩緩踱到時序兩步遠的位置,試探著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隻需伸手就能碰到時序的身體。

見狀,時序麵上笑意更甚。

他到底沒忍心叫時歸一直站著說話,親自將一側的桌椅拎到身前來,又俯身將時歸抱上去,這般兩人就能麵對麵,膝對膝,好生長談一番了。

時歸坐在與她齊腰高的椅子上,緊張地抓了抓衣擺,呐呐喊聲阿爹。

時序沒有應,先是裝模作樣地問候兩句,得知她吃過了晚膳,也有請府醫給開了凍瘡藥,這才話音一轉:“說起來,你一見麵就喊我爹,我又怎知你騙沒騙我?”

“倒不如你給我說說你娘,我好辨彆一番。”

問題一出,時歸竟又沉默了一回。

有了之前在府外的經驗,這次時序沒有著急,隻管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耐心等她回憶。

約莫一炷香後,時歸嘴唇顫了顫:“……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