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槐上前一步,竹杖震開周遭的小鬼,卻無法撼動男人的衣角。
“趕屍人,馭亡靈,驅百鬼,執杖出征,寸草不生,神鬼皆要避其三分。”
男人抬起手,相知槐警惕地握緊了竹杖,卻見他隻是彈了彈衣角:“這是你的第一件武器,趕屍棍吧,取材自昆侖山上,是累累白骨孕育出的骨生竹,有破瘴之能。”
相知槐的眼神變了變。
無塵好奇地問道:“喂,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哪兒知道,這都是趕屍人一門的秘事。”顧半緣觀望兩秒,嘖了聲,“不過從相知槐的反應來看,應該是真的。”
“那這隻鬼豈不是和相知槐是老相識?”
“相知槐年紀不大,這隻鬼怎麼說也死了幾十年,就算是相識,也是和他師門先祖相識。”
相知槐悄悄摸上趕屍棍的機竅:“你與趕屍人一門有淵源。”
“萍水相逢,一點小因果,隻是看到故人舊物,想起了很多以前發生的事情。”男人看過來,眼裡夾雜著很多不同的東西,像是透過相知槐,看那些被遺忘的歲月,“換個武器吧,趕屍棍傷不了我。”
這世上沒有趕屍棍驅不了的鬼,除非……
“你是風雲舒?”
雖然是疑問句,但經由相知槐的嘴說出來,語氣篤定。
“風雲舒?!”顧半緣大驚,“傳聞風雲舒率兵對抗覆水間的進攻,不死不退,星月城曾一度淪為一座鬼氣繚繞的死城,後來趕屍人前去移靈,風雲舒為報答他,親口許下一諾。”
一諾重千金,一諾平山河。
書墨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呢?”
顧半緣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在你們說到風雲舒的時候。”書墨蹲在旁邊,狐疑地打量著顧半緣,“我怎麼覺得你的聲音有些耳熟。”
似乎不久之前剛剛聽過。
顧半緣沒當一回事:“你該誇的不是我的聲音,而是我的相貌。”
書墨:“……”
出門沒看黃曆,遇到的一個兩個都自戀得很。
無塵被打攪了聽故事的興致,有些不爽快:“那一諾,風雲舒許了趕屍人什麼?”
顧半緣收起其他心思,悄悄指了指相知槐手裡的竹杖:“星月城白骨累累,冤魂不散,趕屍人為了帶戰死的將士們魂歸故土,折了師門祖傳的武器。”
“為那一諾,風雲舒登上昆侖之巔,取得骨生竹,製作了新的武器來償還恩情。”
“所以……”
相知槐目光沉沉:“這趕屍棍是你所鑄,星月城城主,人間戰神,風雲舒。”
“好的武器都有靈性,不會攻擊鑄造人,所以那趕屍棍傷不了風雲舒。”顧半緣頓了頓,感慨出聲,“星月城城主戰死已有幾十年,曾經的人間戰神卻遲遲沒有投胎轉世,還卷入了陰婚局,想爭那鬼王之位……實在叫人唏噓。”
都道是人心易變,像風雲舒這種一生光風霽月的人物竟也免不了俗。
風雲舒恍惚了一瞬,擺擺手:“許久沒人叫過我的名字了,都是些舊事,人死如燈滅,再提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既然人死如燈滅,那你又何苦來爭這個鬼王之位?”攬星河一撩衣袍,站起身,殷紅的嫁衣襯得他眉若桃李,豔色逼人。
“你心中有未了的執念,所以你來搶奪我。”
風雲舒臉色一變。
攬星河伸了個懶腰,渾不在意地嘲道:“都來這裡了,就彆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你與這喜堂上的百鬼,及人,並無二致。”
喜堂上的人隻有一個。
相知槐瞳孔緊縮,看向攬星河的眼底浮起一絲困惑,為何將他與那些鬼物相提並論。
“你這般說也沒錯,我的確有所求。”風雲舒握緊佩刀,掃視著周遭的鬼物,“今日我必須成為鬼王,阻我者,死!”
風雲舒能被稱為戰神,手上自然有無數條性命,他還未拔出刀,從身上爆發出來的恐怖殺氣就逼得百鬼退散。
相知槐橫杖身前,擋住了攬星河。
“趕屍人,讓開,將新娘交給我,我不想殺你。”風雲舒低喝出聲,身上的氣勢突然暴漲,將衣襟撐成了無數碎布條。
相知槐雙手握緊竹杖,眼底精光大盛:“不讓,不交。”
“另外,他說過了,他不是新娘!”
攬星河被護在他身後,略有些怔愣,他沒想到相知槐到這時候還會擋在他身前。
“以你的能力,如今應當還驅使不了其他三件武器,而趕屍棍傷不了我。”風雲舒緩緩給出結論,“你對上我毫無勝算,若繼續執迷不悟,必死無疑。”
他的身上蔓延開一陣又一陣的黑色波紋,如同水浪一般,隨著風吹開,蔓延到前胸後背,以及整個臂膀。
顧半緣瞳孔緊縮,噌的一下站起身:“鬼相紋!”
無塵和書墨嚇了一跳,連忙一左一右拉住他:“你乾嘛,瘋了不是,這種時候往前衝!”
鬼相紋,是鬼相紋……
距離道觀被滅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走過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找到線索,卻在這一星天中發現了鬼相紋。
鬼相紋能激發人心中的惡念,使得人走火入魔,這和陰婚局一樣,是封存在道觀中的禁術。
那一切果然是有預謀的,有人故意製造了道觀的滅門慘案,盜取禁術,想利用禁術在雲荒大陸上掀起風雲。
“不,我還有可用之物。”
相知槐握住趕屍棍,撥動機關,手腕一甩,從那竹杖中抽出一條灰白色的鞭子,長鞭劈下,撕裂了空氣,也將風雲舒身上的磅礴氣勢撕開一個裂口。
相知槐沉聲道:“此鞭名為渡生靈,請君試之!”
“渡生靈,渡生靈……好名字啊!”風雲舒朗聲大笑,忽然拔出長刀,“你不知我所欲所求,又如何妄想能渡我,小子,你未免太猖狂了些!”
“猖不猖狂,試過才知。”
相知槐身形如影,長鞭宛若白色霧氣跟隨在他左右,不過瞬息之間,他就轉移到了風雲舒的背後。
這長鞭與其他的鞭子不同,柔軟至極,舞動時沒有聲音,好似一縷輕煙飄落,碰到人之後便化為繞指柔。
鞭尾點上風雲舒的後心,不過刹那,長刀就追隨而來,朝著相知槐頭頂劈下。
攬星河驚呼出聲:“小心!”
話音剛落,相知槐就化作一縷飛灰,消散在刀下,與此同時,一道極瘦的人影悄無聲息地落到了攬星河身旁。
“你隨他們離開,我要破局。”相知槐一把抓住攬星河的肩膀,將他扔向了顧半緣三人。
攬星河還沒反應過來就從喜堂中飛了出去,他揮舞著雙臂,罵罵咧咧:“相知槐你大爺的,扔人之前能不能先征求一下彆人的意見!”
相知槐動作一頓,答應道:“好,下次一定。”
攬星河:“……”
下次你娘個腿!!
半空中突然掉下來一個人,顧半緣等三人飛速起身,攬星河哀嚎著捂住臉:“要是本公子毀容了,上不了那長生樓的美人榜,定要你好瞧!”
“砰——”
肉/體相撞。
攬星河拿開手,看著墊在自己身下的顧半緣,有些詫異:“這位兄台,多謝了。”
這人明明都退開了,關鍵時候竟然又回來給他做了人肉墊子。
顧半緣被壓得幾欲吐血:“不謝,隻是不想傾城美人毀容罷了,還勞煩美人先從我身上起來。”
攬星河表情一僵,迅速站起身:“我是男子,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那聲美人就一筆勾銷了。”
言罷,他一把揪住書墨:“你小子還有沒有兄弟道義了,躲得比兔子還快!”
“我這小身板,要是不躲恐怕就被你給壓死了。”書墨撇了撇嘴。
攬星河瞪了他一眼,打量著顧半緣和無塵,在看到無塵的時候,嫌棄地皺了下眉頭。
怎麼又是和尚。
拜那十八位羅漢相尊所賜,他現在見著和尚就煩。
“你們和那相知槐是一起的?”話音剛落,攬星河突然凝住眸光,“拂塵?你也是道士?”
相知槐動手太快,顧半緣還沒來得及藏,懷裡炸開一團黑色的絨毛。
書墨插了句嘴:“他叫顧緣。”
“顧緣?”攬星河打量著顧半緣的臉,輕笑一聲,“那不知道長是否認識顧半緣,他和你一樣也是位道士,也拿著一把這樣的拂塵。”
書墨猛地抬起頭:“我知道了!你就是顧半緣,那個戴著人皮/麵具的道士!”
怪不得他總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貧僧不得不提醒諸位一句,舊什麼時候都可以敘,但命,此時不逃就沒了。”無塵道了句“阿彌陀佛”,抬眼一看,身旁的三個人已經撒丫子跑遠了。
無塵:“……”
你們等等我啊喂!
攬星河提著裙擺,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咱們就這樣把他扔在喜堂裡,會不會太不講道義?”
“往這邊走!”書墨捏著龜甲,尋找鬼氣最薄弱的地方,“你是要道義還是要命?”
攬星河默默閉上了嘴巴。
跑出院子,打鬥聲越來越遠,沒了風雲舒與相知槐的壓製,鬼物的叫聲逐漸增多了。
“能找到出口嗎?”
要離開陰婚局,隻能通過鬼門,陰陽之間的鬼門隻有像相知槐那樣特殊的人才能看到。
顧半緣急得一腦門子汗,他們是跟著相知槐才進入這裡的,根本不知歸路,此時也隻能將希望寄予書墨身上了。
“龜甲指路,一切看命。”
“……”
忽然,書墨停住了腳步。
顧半緣期待地問道:“怎麼停下來了,莫不是找到鬼門了?”
看樣子他們的命還挺好。
“不是。”書墨看著掌心中斷裂的龜甲,抬起頭,警惕地巡視著四周,“鬼門沒找到,但我們好像踏上了一條死路。”
這裡是一處後院,院子裡還停放著喜轎,正是將攬星河三人抬來的那頂。
房門打開,有人慢條斯理地走過來:“哈哈哈,這位小兄弟算的還挺準,這裡確實是死路無疑,我本欲去尋你們,卻沒想到你們先一步找來了。”
攬星河驚愕出聲:“怎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