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為莊周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1 / 2)

三月清明,戎狄調兵南下,淮東路安撫使祝青領一萬人馬奉旨北上,與河北東路經略使羅威會師。

也正是這時,東風隨軍出征,並在入營比試中勇奪第一,僅一個月便升了都頭。

蘇融鋪開一張白紙,分條列下與戰諸方。家裡沒有河東輿圖,隻能憑記憶去推,好在得知東風死訊後,他親自去了肅州一趟,雖是為了祭奠,卻也聽得一些消息。

祝叔與羅帥均是能征善戰之將,羅帥又以老成持重聞名於世,此二人鎮守肅州,論理不該有此大敗。

定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肅州百姓說過,那場仗打得蹊蹺,仿佛有人刻意要他們進來一樣,若真是如此,這一世的東風,依舊凶多吉少。

白日漸沉,書房漸暗,外麵又一次響起敲門聲。開門一看,是母親從店裡回來,拎著未做完的衣物,劈頭便問:“找過東風了麼,她肯原諒你麼?”

“她下午來了一趟,還送了一壇酒過來。”

蘇融掩了門,接過母親手中雜物,道:“東風是個極大度的人,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我已和她說開了。”

“說開就好,這樣的事,不許有第二回。以祝家對我們的恩情,莫說東風隻是違了你的願景,她便是要你當牛做馬,你都不能說半個不字。”

“母親,孩兒知道。”

十五年前,父親戰死,母親與他流落街頭,祝家不忍忠義之士絕後,借他們屋舍一座店鋪一間,令他們在淮陰安了家。

到了後麵,因為兩家離得極近,他和東風又年紀相仿,祝家安排兩人一起開蒙,一起念書,一來二去,他也成了東風最親近的同伴。

打他記事起,母親便教他知恩圖報,要他凡事禮讓東風,起先他隻是照做,慢慢成了習慣,後來光陰漸長,當年垂髫,已到了束發年紀。

看她英姿颯爽的模樣,竟似有柳枝拂過心頭,留下層層漣漪。

他知道,他已不甘心做同伴,而是幻想與她做眷屬。

什麼恩情什麼摯友,他與東風一個學文一個習武,一個匡時濟俗安天下,一個橫槍躍馬定乾坤,將來丹宸相見,分明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隻是東風的遭遇……

蘇融服侍母親用過晚飯,洗了鍋碗整了灶台,此時天色已近青紫,當中綴著幾粒忽明忽暗的星,他走進正堂,母親坐在一豆燈光旁,正縫著衣物,他略提了提下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母親,孩兒不孝,不能按期考取功名,還望母親責罰。”

“怎麼,你做了什麼?”

母親急忙將他扶起,看著她關切的目光,蘇融微微斂眉,卻還是將心中想法和盤托出。聽完他的陳詞,母親沉默許久,道:

“阿融,我一早便說過,人生在世,講的便是一個問心無愧,祝家於我們有再造之恩,東風那邊當真危急,你便是拚了這條命也要護她周全,明白麼?”

“母親……”

“既然下了決心,那就放手去做,隻是我這邊好說,你祝叔那邊未必便肯。”

“母親放心,孩兒自有辦法,也謝母親成全。母親這邊可是要縫一件直裰,交給孩兒便好,母親且去歇息。”

蘇融拿起縫了一半的衣物,不多時便尋到下手之處。因他已在穿針引線,母親囑咐了兩句便去打水,他看了眼母親背影,將針線布料都拿進東廂,一針一線縫製起來。

承祝家的福,母親在東街開著一家裁縫店,生意雖不甚興隆,卻也讓兩人足衣足食,甚至有餘錢供他念書。他自小幫母親做工,也學得一些技藝,時常去搶母親的活路,母親先是不肯,後來漸漸習慣,也就隨他去了。

可惜母親不接繡活,若是肯接,他也一樣做得。

說起來,他刺繡的功夫,還是靠東風得來。東風幼時見旁人攀比繡工,吵著要學,韓嬸為她請了老師,結果她堅持了兩日便開始逃學,功課自然而然落到他的肩上,一來二去,他竟也練得一手好繡工。

東風那樣的人,要她坐上幾日,隻為一個巴掌大的荷包,未免也太難為了,他會就好。

蘇融又縫了一條袖子,忽然想起東風腰上的荷包已用了大半年,於是一邊縫衣,一邊思索繡什麼花樣給她,想著想著,頭腦昏沉起來,勉強縫完這件直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隅中,淮陰晴空萬裡無雲,蘇融翻出最時興的衣裳,認認真真梳了發髻,戴一頂嶄新的方巾,走過兩個街口,站到祝府門前。門衛見他過來,忙招呼他進去:“蘇公子可算來了,快些進去,我家姑娘已問過好幾回了。”

“辛苦你們,不知東風現在何處?”

“應在將軍院裡,昨日姑娘打碎了自己院裡的石壁,隻能去將軍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