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箭術,也不知是何來曆,淮東軍入營不足一年的女兵她都認得,不曾見過這張麵孔,想是河東軍之人。
祝逢春正思量著,那人便跑到她麵前,拱手道:“姑娘可是上午連拿馬術格鬥兩項第一的祝逢春?”
“是我。”
格鬥終試觀者太多,營中又放了黃榜,因而對方認識她這件事,祝逢春並不驚訝,隻是說:“姑娘箭法堪稱一絕,敢問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我叫葉景揚,東京人士,家裡世代從商,因我是個小輩,一應家產輪不到我,便安排我讀書作文,我偏偏不好那些,整日隻想著彎弓搭箭,學了十年,聽聞邊關鼓響,索性拋了雙親,來河北做一名兵士。”
祝逢春笑道:“該是你的,早晚是你的,現下多做積累便是,讀書作文也好,彎弓搭箭也罷,皆是坦蕩正途,人活一世,當為西射天狼之利箭,東掣巨鯨之長鞭,存一赤心在此,不使平白沾染血汙便好[1]。”
“姑娘所言極是,日後若有機會,定要與你痛飲一番。”
“哪裡用得到日後,眼下便是好時機。”
兩人相視一笑,正要往外走,便聽得一個聲音說:“什麼好時機,你們兩個,打算去做什麼?”
祝逢春停住腳步,隻見父親杵在不遠處,身後跟著蘇融這個白麵書生。父親捋了捋胡子,道:“你就是祝逢春?”
“是我,不知祝帥有何吩咐。”
祝逢春彎腰拱手,迅速想了一遍父親可能的舉動,父親說過,希望她在入營比試裡大放異彩,而今她雖勝了兩項,卻在弓箭比試惜敗葉景揚,父親的意思,難道是不滿她拿了一個第二?
“少問這些有的沒的,跟我來便是。”
跟在父親身後,她漸漸走近一片空地,空地裡整整齊齊站了十多個人,正是格鬥比試的前十,馬術弓箭比試的前五,一個個身材魁梧目光凶悍,列在那裡,仿佛一群隨時要噬人的狼。
祝逢春背起雙手,略掃了他們一眼,他們便收起凶悍,連動作都乖順了許多。她滿意一笑,這才與葉景揚一起站到隊伍最前列。
祝青看到他們變化,微微一笑,轉身同另外兩位主帥說了幾句話,片晌,河北東路經略使羅威站了出來,道:“入營比試已經結束,諸位壯士,既是新兵中的佼佼者,又是我大齊未來的國之乾城,有你們這等英豪,收複燕雲指日可待。
“既為勝者,合該有所獎賞,現擢升祝逢春、葉景揚、劉挺等三位勝者為都頭,賞紋銀百兩,肉脯三十斤,鬆醪酒十壇,錦緞五匹……”
此語一出,眾人皆開始交頭接耳,上午敗給祝逢春那位壯漢站了出來,拱手道:“羅大將軍,劉挺在格鬥終試時輸給了祝姑娘,怎麼能拿第一名的獎賞,這一百兩銀子,劉挺若是拿了,不光劉挺臉上沒光,家中老娘也要罵劉挺不知羞。”
“劉壯士,此言差矣,入營比試本就是要選三位都頭,而今祝逢春勝了兩場,自然該你填了這個空缺,何況若不是她非要參加三項比試,格鬥第一本該是你的。”
“俺不管,反正俺輸了,俺這個性子也當不了什麼都頭,不如讓祝姑娘當兩個,拿兩份獎勵。”
他搖搖晃晃回到隊伍,看著祝逢春說:“祝姑娘,下次遇見,咱們再比一場,到那時候,俺絕不會讓你贏得這麼輕鬆。”
“我等著,有膽你來便是。”
祝逢春也不回頭,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依舊看著三位主帥,因為劉挺這一鬨,他們三個又商量起來,最後決定隻提拔兩位都頭,由祝逢春拿雙份的獎賞。
敲定主意,羅經略使便繼續宣布獎賞,除去兩位都頭,其餘人各賞紋銀三十兩,肉脯十斤,鬆醪酒三壇,錦緞一匹。眾人拜謝了三位主帥,各自領了財物離去,祝逢春看著小山似的獎賞,和葉景揚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的東西,等下我派人送到女營便是,卻不知你們兩位,都想做哪裡的都頭?”
說話的是祝青,此刻他滿臉春風得意,仿佛下一句便要說,那位拿了兩個第一的壯士是他的女兒。
還說不讓她暴露呢,自己卻表現得那麼明顯。
祝逢春做了個揖,道:“屬下自然願做女營的都頭。”
“不錯,葉都頭呢?”
“屬下也願在女營做都頭。”
祝青哈哈大笑,同羅威商議了兩句,交給她們都頭令牌。兩人謝過主帥,預備去附近吃酒,走了一段路,被蘇融羅鬆一幫人攔住。蘇融冷著臉道:“你身上有傷,應該先去醫館。”
“一點小傷,沒什麼大礙。”
“既然是小傷,去醫館看一看又有什麼大礙,莫不是擔心看了傷,往後幾日便不能吃酒。”
“我哪有?”
祝逢春當即反駁,蘇融隻是冷笑,葉景揚推了推她,低聲道:“既是受了傷,那便先去看傷吧,酒什麼時候都能喝,不看傷隻會誤了大事。”
“罷了罷了,我去看就是,多大點事。”
她歎了口氣,跟著蘇融往回走,走一步踢一腳塵沙,偏偏羅鬆又湊了過來,道:“你受傷了?嚴重嗎,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
一旁的徐子京理了理衣袖,柔聲道:“我來背吧,祝姑娘受傷,和我也有一些乾係,若不是馬術終試耗了氣力,祝姑娘不至身負重傷。”
祝逢春翻了個白眼,無奈道:“你們兩個,眼睛是瞎的嗎?我哪裡像走不動路的樣子,我若是傷到走不動路,還能在弓箭比試拿第二名麼?”
“那可不一定,弓箭用的是手臂又不是雙腿,走不動路未必不能射箭。”羅鬆嘟囔一句,跟著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