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一聽她還想從自己這掏錢,聞丹歌二話不說,挑起人就走。友人隔著煙霧看她遠去的背影,開口:“哎,算算日子,刃毒該發作了吧?你又要去乾什麼?成不了也沒事。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聞丹歌頭也不回:“不一樣。鎮一生,隻有一顆星星。”
如果找不到引路星,他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她能夠找到自己的星人,縱使過程艱難,已是萬中之幸。
友人吐出最後一口煙,白了天穹一眼:“......死老天倒是公平,一點虧也不肯吃。給了你一分,就要你還十分。”
聞丹歌先是帶著人去了之前殺妖獸的山頭。這一處她當初就覺得奇怪,隻隱約感到是陣法出了問題,她不精此術,便拎了人來看。
陣修弟子叫白衍,是乾坤長老的親傳弟子之一。雖然不擅長與妖獸正麵搏鬥,看陣法倒是有幾分真本事,他一眼看出這裡陣眼失效了。
“長老事務繁忙,像這種偏遠的地方都是我們在管。我沒記錯的話,此處應該由樓師兄負責。”白衍一麵查看陣法,一麵皺眉,“不應該啊,樓師兄是我們之中最勤奮最仔細的,怎麼可能犯這麼大的錯誤。”
聞丹歌等著他修好陣法,劍尖一挑又帶了人去無名村亂葬崗。果不其然,這裡的陣眼,也失效了。
白衍也察覺到這之中的可怕之處,臉色煞白雙腿一軟,跌到地上。聞丹歌冷了目光,寒芒抵住他脖頸,逼問:“是陣眼失效了,還是失竊了?”
若隻是失效,怎麼可能一絲靈氣也無?
白衍再不敢隱瞞,哆哆嗦嗦道:“是、丟了......”
聞丹歌厲聲問:“這裡是誰負責?”
“也、也是樓師兄......”
她心中一凜,又問:“多少陣法由他負責?”“方圓、方圓百裡,都是樓師兄在管......”
原來這位樓師兄入門雖早,家境卻一般,因此遲遲入不了乾坤長老的眼。他那些富家出身的師弟便常把臟活累活推給他乾,美其名曰“能者多勞”。
“能者”一旦出了錯,陣法就全亂套了。
一連看了幾處,包括害白衍變成木偶人的那個地方都是這樣,聞丹歌便不再浪費時間,帶著人直奔樓師兄住處。
乾坤長老究竟丟了什麼東西,能讓手下的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而這位做事最仔細的樓師兄,又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弄丟”了陣眼?
恐怕連應禮都不知道到底丟了什麼,因為乾坤長老不敢說。
丟的隻怕是,護山大陣的陣眼。
這位樓師兄確實手段高明。沒了陣眼,低等級的妖獸便會迅速成長,而修士對妖獸的認知仍停留在原本的等級上,就算察覺不對,也死無對證。這期間又摻雜幾個例如螣蛇一般突然出現的強大妖獸混淆視聽,以方寸宗的散漫程度,一時之間肯定無法發現是陣眼出了問題。
若不是她插手其中,他的計謀便要得逞了。
他究竟想做什麼?偷了護山大陣的陣眼,是想置整個方寸宗於死地嗎?因為勤懇修煉卻不得師長器重、家境微寒被師弟欺辱......修煉從來不是揮劍收劍這麼簡單的事,超脫“凡性”,才是問道路上最艱難的關隘。
聞丹歌自己都未能做到,當然不會高高在上地去審判旁人的選擇。她隻是從這人棋行險招的抉擇中,窺見了一絲魔性。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聞丹歌的動作很快,快到白衍幾乎吐了一路。但她猶覺不夠,強壓下喉頭泛起的腥甜,竭力運氣,終於趕在樓泯出逃之前,一劍攔了他的去路。
一見她的架勢,樓泯便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平靜地丟下包袱,冷冷看了白衍一眼:“你居然沒死。”
白衍好險沒把五臟六腑吐出來,縮在地上和鵪鶉一樣。聞丹歌擋在他身前,長劍如雪:“你為何要盜走陣眼?”
“我為何?”樓泯忽然大笑起來,雙目紅如血月,“你不問問他們為什麼要像使喚畜生一樣使喚我嗎?整整一百二十年,我連我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有看見!隻因為他們!他們不想讓塵土臟汙了自己的衣角,於是讓我一個人翻了三十座山!四十個不眠不休的夜!擔了本該他們承的罰!”
“我自知卑賤,隻是想替母親求一副尚可的棺槨收殮屍骨。可苦求了數個日月,也隻得來兩個打發乞兒的銅板。從此我便知道,這方寸宗,這人世間,都無公道可言。”
“既如此,何不一同下十八層地獄!”
說完,樓泯的皮膚迅速乾癟,五官也化成一灘膿水流到地上,如蠟人遇火,須臾變作一灘。聞丹歌眼神一淩,手中迎魁金輝大盛,直取命門。
這是化魔的前兆。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了。
但手中劍早已躍躍欲試,鋒芒儘顯。隻消一劍,就能斬儘天下邪祟。
樓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
劍身刺穿胸膛,耳邊傳來一聲尖叫:
“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