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高級的技巧也會有概率加重表演痕跡,唯有摒棄一切全情投入,才能真正入戲。
隻是演員擁有快速投入抽離的能力,不會把某個瞬間當真,就算是承諾,也僅存在於戲中,場記板一落,誰還會再去履約。
不像她,必須要為那一瞬的失神付出代價。
蘇淮說得對,她不該留下的。
昨晚答應夏霄請求的下一秒,她就想找機會再拒絕。
也不是沒有機會。
但似乎是被什麼事打斷了。
是無味過熟的白水蛋,還是幾乎沒有水分的米粥,亦或是藏於柔順發絲間那根過短的新發?
好像沒有最佳答案。
隻能推算出放棄拒絕的最終原因,似乎是那根短發劃過掌紋時生出了不鹹不淡的刺痛。
那雙眼睛流淚時很好看,但歡喜時會更好看。
沒關係,不過是因為就快離開,她還想再多看幾次而已。
才不會入戲太深。
*
“希望這種事總是不宜太多。”
夏霄從小就聽夏瀾說過這句衷告。
可惜彼時她並不相信,還堅持自己那套盼望更多才會更快樂的理論。
直到大年三十晚上,彆墅接連不斷地走進五六個陌生人,徹底打消了她隻和鬱金兩人一起過年的計劃時,才又重新認可了這個道理。
儘管他們所談的都是一些她聽不懂的醫學術語,連吃水餃時都不曾停過,並沒有和鬱金製造出新年的氣氛。
但她還是有點生氣。
當然不是因為那些名詞都聽不懂,她才不像鬱金那麼好學。
想來想去,還是把責任都歸咎於吃飯時擺在自己麵前的那盤紅色水餃。
人類明明有那麼多種食物可以選擇,為什麼還會把胡蘿卜這種植物端上飯桌?
鬱金可能沒和這些人說過她一係列惡劣的行徑,稍微了解一點內情的蘇淮也沒有多說什麼,幾人隻把她當成乖巧懂事的普通高中生。
也正因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設,夏霄才不得不下樓和他們共進晚餐——
準確一點說,是由水餃這一種食材和無數份病例共同構成的。
將近十一點,這場研討會暫時結束,鬱金送走幾位朋友,一轉身發現剛才就懨懨不樂的小姑娘沒了蹤影。
找了一圈,才發現她躲在三層晾台。
“你來乾嘛?怎麼不繼續去煮水餃啊。”
奇奇怪怪的語調伴著冷風一同入懷,鬱金往她懷中扔進一件外衫,笑道:“他們嫌我廚藝太差,都走光了。”
夏霄讚同地點點頭,“本來就是。”
“多謝你給我麵子,還願意繼續留下。”
哄小孩這種事雖然難了一點,但也還算是熟能生巧,起碼能比煮水餃簡單不少。
“你不光是廚藝有問題,連挑食材的眼光都不怎麼好。”畢竟年紀還不大,前一刻還因自己在桌前難以插話的小姑娘,聽了一句好話就恢複了氣勢。
鬱金知道她還在計較那盤餃子,故作惋惜道:“原本呢,我們幾個提前商量好了,誰吃到九個紅色水餃,我今年就給她一個紅包,結果剛剛問了一圈,誰都沒吃夠那麼多,看來是想幫我省錢...”
“誰說沒有?”夏霄忙湊近,毛絨絨的一團黑發又蹭向鬱金。
“我吃掉整整十個!”天上掉錢這種事太難得,高價補課費總得要回來一點。
“真的?”鬱金背過身,故意不看她。
小姑娘麵前的那盤水餃她隻盛了九個。
“當然啦,我不需要紅包,直接給我現金就好,還可以幫你節省一點成本。”
如此貼心的囑咐令鬱金又很想轉身去攬過那片軟乎乎的毛發,遲疑了一秒,還是克製了這種會上癮的行徑。
“明早。”
終於得到收回損失的機會,夏霄被夜風吹亂的思緒飄到了一個令她日後後悔過無數次的話題上。
“你們剛才聊的那些病例,都是用中藥治好的嗎?”
吃晚飯時的某個瞬間,令夏霄想起同班一個喜歡用法醫紀錄片配夜宵的同學,以前她很難想象那種感覺,今天體驗過一次相似的場景,才發現還挺有趣。
關鍵在於,鬱金和那幾位醫生朋友都太厲害,明明對醫學毫無興趣的她,竟也能聽得入迷。
“絕大多數是靠中草藥或針灸推拿,但有一些也會需要西醫輔助。”
鬱金還是沒有回頭看她,沒有了視線的壓迫,夏霄腦海中某個衝動的念頭更加放縱。
“那你可不可以也教教我?”
一陣北風掠過,夏霄猛然驚醒。
她剛剛,對這人說了什麼?
是對這美好人間再沒什麼眷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