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家的女郎,能得謝郎君看中啊!”劉太守雖老邁,但眼中精光不散。
羅紈之後背冒出冷汗,被夾雨的微風吹得瑟瑟發抖。
此時此景,她哪敢自報家門。
劉太守麵上逐漸露出不悅。
觀這小娘子衣著打扮也不像是娼門伎子,居然如此不識禮數。
劉四郎也在和兄弟小聲議論,想從她沒有被遮掩的腰段猜測是誰家的小娘子。
都是酒色之徒,品酒看女人都有一套心得,見這女郎腰肢纖纖,行走婀娜,麵上就露出了曖.昧之色。
羅紈之知道自己既然已經貿然落入人眼,劉太守也不是好打發的,處置不妥隨時可能會對她發難,萬一謝九郎又不護她,她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急步朝謝九郎走近,一隻不染丹蔻的素白小手從紗幔裡伸出,輕輕拽住這隻巋然不動的八尺高“巨雞”——謝九郎的袖子,搖了搖。
“九郎,我有事想跟你說,你隨我去邊上說好不好?”
她壓低了嗓音,又刻意露出幾分可憐,讓人不答應都會心中過意不起。
“你這女郎!”劉太守哪能受得住這氣,吹胡子瞪眼,“是不把本太守放在眼裡了?”
謝昀微笑執起羅紈之揪他袖子的手,瞥了眼太守,溫聲責備道:“大人且慢,莫嚇著我的卿卿,如若不介意,還望劉大人容我離開片刻。”
劉太守嘴角抽了抽,抽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大方擺手,“謝郎自便,請自便!”
等人轉了身,劉大人就拉下臉,陰沉沉地捋著胡須。
還真是個多情的紈絝子,這才來戈陽幾天就卿卿、卿卿的叫上了!
怕不是謝家最沒用的那個,不成器還貪色!
羅紈之被謝九郎握住手,隔著絲綢微涼柔滑的觸感,就好像是對方戴了手套。
不過這也不重點,重要的是她想不到謝九郎居然會當眾拉她的手。
而且他突如其來的那一聲卿卿,她耳朵聽到都要燒起來了。
話本裡說的男狐妖說不定就是這樣叫人的。
她緊緊跟隨謝九郎走開,直到確保不會被劉大人一行人聽見談話。
“羅娘子怎麼會在這裡?”
“九郎……”羅紈之拉開遮麵的帷幔,踮起腳後跟,想把臉湊得更近一些。
那邊太守一行人還在看著他們,她想到和謝九郎看起來親昵一些對她總沒有壞處。
謝九郎從嗓子眼裡“嗯”了聲算是回應,高貴的下顎總算朝她壓低了些,“你想同我說什麼?”
羅紈之長話短說:“我聽聞劉四郎欲對郎君不利,想到郎君要來赴宴,心裡焦急,這才冒昧在這裡等著。”
既然說明了眼下情況,又點出了她的用心良苦。
“你是擔心我出事?”
羅紈之用力點頭。
“等了很久?”
羅紈之蹙眉想了會,捏了捏自己冰涼的小手,估摸道:“應該有小半個時辰吧?”
“你的臉很紅,手卻很冷,是不是吹著涼了?”謝九郎溫柔問道。
羅紈之捂上臉頰,皮膚微燙,刺得她手指生疼,應該是剛在簷下吹久了風。
“我沒事,還是郎君的事要緊,郎君還要去赴宴嗎?”羅紈之一副不顧自己生病,還在為他的安危憂心的模樣,怎能不叫人動容。
更何況落在謝昀眼中,羅紈之兩手捧臉,不正常的紅暈在她的雪膚上猶如胭脂一樣,襯得她眸光灩灩,像是沾了露珠的桃花瓣。
他心裡一歎。
這生性固執的小娘子隻為了來跟他說這句話,就在細雨中等了這麼久。
不過,她也是一點也不了解陳郡謝氏,亦不了解他。
謝昀問:“你知道劉四郎準備如何對付我?”
這個問法仿佛在質疑她信口開河,羅紈之抿了抿唇。
“……郎君是不信我?”
謝昀唇角輕扯,慵懶道:“劉太守三日前遞貼,劉四郎接連兩日都在青樓挑選妓子,他知我謝家人不狎妓,否則家法伺候……”
羅紈之久久出不了聲。
他竟然都查到了。
“關於我大兄……郎君也知道?”
“羅家大郎君與這件事有關係麼?”謝昀輕描淡寫反問,又道:“你是為了你大兄來的?”
“當然是為了郎君來的。”羅紈之麵不改色。
不過能得知謝家郎不打算追究羅家的責任,她還是暗暗鬆了口氣。
謝昀打量她幾眼,“你話問了,我也答了,細雨傷身,回去吧。”
羅紈之沒有動身,反而眨了眨眼,臉上泛起羞意,輕聲:“其實,還有一事……”
謝昀善解人意,隨即笑:“是為了那塊繡品?”
“……郎君看見了!”羅紈之把小臉繃得如臨大敵。
謝昀不覺失笑:“你若還想要,我明日派人送還。”
這個“還”字頗有靈性,約莫等同於這等汙人眼睛的東西就該絞碎了毀屍滅跡,而不是巴巴討要回去。
“不麻煩九郎,我可以自取。”羅紈之低下臉,將被雨水沾濕的長睫覆在眼上,不安地顫動,好像也十分難為情。
羅紈之安靜等待,極有耐心。
她冒雨忍凍就為博他同情,如此之下,他應當會多體諒她幾分。
謝昀的呼吸聲極淺,仔細聽,才聽出他往回抽了聲輕笑。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