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這樣看著孤。”
一向張揚的帝王難得如此溫順,側著頭趴伏在林長風的胸前,自欺欺人的閉上眼,就能裝作眼前的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
“彆這樣看著......我。”
但那最後細微的呢喃,隻有他自己知道。
——
帝王的寢殿裡藏了一個人,連侍奉的仆從也都定死,顧曄澤登基這些年,從未納妃,隻是同鎮南王走的親近,可鎮南王每日都好好的在朝堂上,那被藏著的人是誰?
有些人心底裡有個名字,但卻沒人敢去揣測。
前些日子被定罪的前丞相,府中幾十人被流放,也有謠言傳出前丞相已被私下處決,但沒人瞧見裹著草席的屍骨被運出,隻聽見了將流放暫且擱置的詔書。
這些日子的朝堂並不好過,數日不見的帝王再出現的時候,已然不同。
對於大多臣子而言,曾經的顧曄澤在奪位登基後才慢慢變成合格的帝王,雖然凶狠,但還至少能被揣摩出些許心意,故而朝堂上前朝的老人倒還是能借力活得滋潤。
可眼下卻不同了,顧曄澤的一舉一動,都有了些許的不同,從一個急切想要證明自己強大的青年,真正變成了喜怒無常的帝王,和當年正值壯年的先皇一模一樣,身著帝王長袍的顧曄澤在高台上,垂眸掃視著底下的人。
有些麵孔是許久未見過了,因為上輩子,早早就被他斬殺,顧曄澤上輩子用了不少的時間才整頓出屬於他的朝堂,而他當年的方法,不過是依樣畫葫蘆,按著記憶中林長風當年的模樣,去找出那些相似的人,去清洗林長風會厭惡的人。
不如說他上輩子,是在偽造那個人從未離開的假象。
顧曄澤垂眸有些出神,卻被低沉的男聲打斷了思緒:
“陛下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這樣親昵而不合禮法的話語,眼下隻有一個人會同他說,鎮南王沈傑,回京後因帝王的偏愛而常居京中,再沒回到自己那苦寒的封地去。
顧曄澤抬眼瞥了一眼,武官中也隻有沈傑敢如此張揚,作為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主角,沈傑的外貌自然也是極其出挑的,和故事中一樣,和少年帝王簡直是天生一對,而故事中林長風的死不過是開篇,在往後數年,他們該是在出生入死中情愫猛長。
但顧曄澤的上輩子並沒有變成那個樣子。
上輩子的沈傑,也被他送去了黃泉。
或許他骨子裡和先皇一模一樣,隻是想將優秀的人從天上摘下,無論是林長風還是沈傑,顧曄澤的起意多少都是因為他們身上的亮光,惡劣的帝王想要將人扯下凡塵,卻也隻是扯下,旁的死活一概不理會。
“鎮南王,孤瞧著你倒是高興的很。”
帝王眯了眯眼睛,打量著台下意氣風發的人,不同於文官鮮豔的紅色朝服,武官的朝服更為暗沉,顧曄澤微微抬起下巴,看著滿朝的臣子,鮮豔的紅色其實不在少數,但,看著都不順眼。
“臣......”
沈傑還沒來的及說什麼,就聽顧曄澤不急不慢的接了一句。
“邊境的亂民鬨出了不少的事情,看來沒了鎮南王看管,還真是不行。”
台下的人唇角掛不住笑,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帝王。
“孤覺著,要勞煩鎮南王去走一趟了。”
“......臣,遵旨。”
沈傑隻能先接下這份任命,袖袍下的手握緊,盤算著尋個時候去私下裡再商談,卻聽見顧曄澤的聲音:
“那,明日就動身吧。”
——
“陛下!”
顧曄澤在書房處理事務的時候,並不意外的聽見沈傑的聲音,或許是帝王的偏愛讓人暈了腦子,或許是這個世界的偏愛讓主角有恃無恐,身為臣子的沈傑並不像林長風那樣事事循規蹈矩,比如眼下,不待太監通傳,就直接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或許也就算了。
可他是這天底下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的腦子裡是被灌了多少迷魂湯藥,留著這樣不服管教的人在身邊那樣久的時間,顧曄澤放下手中的文書,等待著的沈傑以為帝王很快就會讓他坐下,但沒想到顧曄澤起身後,反手抽出掛在一旁的長劍。
幾乎毫不猶豫的向他劈來,泛著寒光的劍刃不是柔軟的筆尖,身為武官的沈傑靠著下意識的反應迅速躲開,但還是被斬落了頭上官帽的一角。
再蠢笨的人也該知道自己惹怒了帝王,沈傑像是才想起來自己是個臣子,連忙跪下認錯,但金線繡邊的長袍闖入眼中,鋒利的劍刃搭在他的肩膀上,讓人不敢抬頭。
“孤是對你太好了,才讓你的腦子裡想了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劍刃劃破一點點皮肉,細小的血線滲出。
“是臣僭越,請陛下責罰!”
沈傑被顧曄澤的轉變打的措手不及,他是先皇親自任命的異姓王,原以為在顧曄澤上位後就會被立刻清算,第一次入京朝拜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於高堂,卻沒想到顧曄澤倒是很自然的親近於他,而他自己也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指引帶著與顧曄澤靠的越來越近。
沒有人會天生喜歡在苦寒之地當個沒權勢的異姓王,顧曄澤需要人順服,他需要權勢的依靠,以利益而開啟的關係是最為穩固的存在,旁人在意的真心是他們所不需要考慮的,事實遠沒有文字中展現的美好,他們隻是捆綁在一起的存在。
“責罰?孤可不敢。”
劍鋒被移開,顧曄澤執著長劍走回位子上,用帕子擦拭著劍身。
“在孤剛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有個人說,不希望孤成為史書上那些荒淫無度的暴君,所以,
孤怎麼可能因為一件小事就責罰你呢?”
“謝陛下——”
沈傑鬆了口氣,還沒說完。
“孤會暗地裡殺了你。”
顧曄澤的話語就像是冰錐子一樣紮進沈傑的心裡。
帝王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劣。
顧曄澤依舊是笑著的模樣,可他卻在腦袋裡回想著,沈傑上輩子那被砍下的腦袋滾落到他麵前的模樣。
“玩笑罷了,沈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