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湯藥按時送入寢殿,林長風看著麵無表情的侍女,黑黢黢的湯藥光是聞著就覺著苦澀,他未動作,端著藥的人也依舊直愣愣的站著,不張口勸說,也不動作離開。
“你又與孤鬨起脾氣來了?”
下朝後的帝王未像先前一樣泡在書房裡,而是快步回到寢殿,門外守衛的護衛側身跪下恭迎顧曄澤的到來,隻敢垂眸看著帝王的衣角。
顧曄澤習以為常的端起湯藥,抬手讓侍從退下,臉上帶著笑意坐在床邊,白瓷勺子在黑色的湯藥中紮眼的很,帝王隻是平靜的撥弄了幾下苦澀的湯藥,就將瓷勺丟在邊上的托盤中。
“看來還是要孤親自服侍才行。”
作勢就要將湯藥含入口中,但下一刻動作頓住,顧曄澤抬起那雙薄情的丹鳳眼,看著終於做出些回應的林長風,笑意更甚,目光微微下滑,落在抓住他手腕的那隻泛著蒼白的手上,林長風常年浸在文書中,和他們這些舞刀弄槍的不一樣,隻有指腹處有一點薄繭。
顧曄澤最擅長的就是順著杆子往上。
“怎麼?林長風,剛剛那副寧死不從的樣子呢?”
顧曄澤向前傾身,幾乎要貼到林長風麵前,隔著這樣近的距離,他看得清林長風因為梗著脖子向後而爆出的青筋。
他覺得自己的話已然是踩著林長風的邊界,但林長風依舊沉默著,隻是奪過了他手中的湯藥,仰頭一飲而儘,餘下的那一點點堪堪遮住瓷碗的底。
顧曄澤隻是看著他,林長風被他藏著這已經將近半個月,他看著青年從一開始的失控到如今的平靜,矮桌上堆著時興的遊記,織造坊按著青年尺寸新做的衣裳也放在那上麵,顧曄澤起身走去將新衣拿起看了看。
“孤沒見你穿過除青綠之色以外的常服,林長風,換上這件給孤看看?”
林長風聽見他的話,看了一眼被顧曄澤拿在手中的衣裳,是富貴人家最喜的棗紅織金,但這個世界裡的年輕丞相不喜奢華,穿著打扮比起說是高門大戶的嫡子,不如說是寒門子弟,眼下他被軟禁在這裡,身體裡的毒藥還沒拔除乾淨,最多就是披著外袍在矮桌前看會遊記,每次撐不了多久就要躺下。
“臣不喜歡。”
他依舊未動彈。
可顧曄澤向來聽不見彆人的想法,屈尊拿著那袍子走到林長風麵前。
“孤喜歡就夠了,林長風,你林府的家仆可還沒被赦免。”
顧曄澤眼中含笑,“若是孤不開心了,自然不會對你做什麼,可旁人便說不準了。”
“......”
無奈,林長風隻能站起身,還沒伸手去取回顧曄澤手上的衣袍,就看見帝王已經解開了那套衣裳的扣子,似是習以為常的打開。
“抬手。”
林長風跟著命令式的語氣動作,顧曄澤熟練的將那件衣袍給他換上,他們兩人,雖然林長風善文,但身量卻比顧曄澤要高一些,少年時沒少被還是太子的顧曄澤挖苦,眼下二十多歲,顧曄澤倒像是不再介意一個書呆子的個子比他高一些了。
顧曄澤熟練的為他換好這件新裝,打量了幾眼,從自己腰上解下一枚玉佩就要往林長風身上帶,被林長風後退幾步躲開。
“躲什麼?”
“......太後娘娘的遺物,陛下還是收好為上。”
相識相伴十幾年,林長風自然認得那玉佩是什麼東西,顧曄澤的生母還在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各國的珍寶絡繹不絕的往鳳儀宮送,那產量稀少而質地上乘的翡翠玉石都要專門調色澤鮮豔透亮的出來雕成精美的飾品才能入眼。
他母親離世時幾乎帶了大半國庫中的珍寶入葬,大多飾品也都一同放進了棺槨,留在凡世的物件也就少得很,顧曄澤腰上的那枚就是他出生時,珍愛孩子的母親專門定做出的。
按道理,那枚玉佩可以給顧曄澤的後妃,或是故事中和他走到最後的鎮南王,但絕不可能給早早下線的林長風,在他還完全是林長風這個角色的時候,確實是對那枚玉佩抱有過期待,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顧曄澤上位之後,無論是哪一個林長風,都沒再設想過帝王的偏愛會落在自己頭上的可能。
“孤的東西,自然是想賜給誰便給誰。”
顧曄澤看著退後幾步的林長風,握緊了手中的玉佩。
麵前的青年換上棗紅色的長袍,沒有朝服那樣鮮紅,但卻也漂亮,給那張因為生病而蒼白的臉抬了些氣色,讓向來老成的青年難得的有了些少年氣,顧曄澤看著他,就像是看見了另一種可能的他們二人。
“孤幫你束發如何。”
無端端的,他冒出這句話,手中依舊緊握著那塊玉佩。
......
林長風從未梳過這樣的發式,長發被綢帶高高束起,這是世家公子們在圍獵時喜歡的裝扮,常年在京中的公子哥們就算生活的再順遂,男兒心中總歸有個夢,每每看見穿著鐵甲回京的將士們,很難不去設想自己是否也能那般驍勇。
“孤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打扮。”
顧曄澤的手指間還繞著那垂落的緞帶。
“自從那年圍獵遇襲,孤就沒再去過,連帶著你也陪著孤一同呆在京中。”
顧曄澤是皇子,自然事事隨心也無妨,但林長風多年不去圍獵,京中的閒言碎語就冒了出來,說林家的公子身子差,不擅騎射,就是個隻會讀書的書呆子。
這其實算是無傷大雅的閒話,但與林家家世等同的貴女們自然隻有文武雙全的公子能般配,林長風的父親在先前也是先皇器重的臣子,子輩的婚事自然也是要慎重,一來二去的,林長風的婚事也就一直擱置著,直到眼下,連相識的女子也沒有。
先前未有婚配順的是林長風的心意,如今未有婚配卻成了顧曄澤的僥幸。
“怎麼?不喜歡孤為你梳的發式?”
“......臣不敢。”
眼下與顧曄澤的相處更讓人摸不清頭腦,林長風已經沒什麼心思再去揣測帝王的喜怒哀樂,他甚至不知道顧曄澤如此轉變的原因,作為快穿世界的犯人,林長風並沒有配備係統,主係統也沒有想過他一個披著人皮的金屬疙瘩也能遇上世界線崩壞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