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隻有風的聲音。納蘭魅靜靜閉著眼,神色寧靜如水,睡著,又像醒著。
“第一次見你如此絕望,絕望到身邊的人也跟著絕望。”他眼眸映入星的光澤,他低眉看著院中角落筆直佇立,目光擔憂凝望這邊從未移開的兩抹身影,“納蘭,無法承受的東西,還是放下吧。”
納蘭魅徐徐睜開眸,天幕漆黑,隻有點點繁星如珠,零落稀疏相距千裡,看去十分寂寞。他閉閉眼,徐徐歎口氣,然後起身,神色淡靜如月,伸手遞出一張請柬,喜氣的鮮紅色,麵上騰飛著龍鳳呈祥,不用看也知道這是什麼。
他笑,看不出牽強,“這是卿給你的,希望你可以出席。”
那人愣了一下,但還是接了過去,問他,“我方便過去嗎?”
“卿會安排好。”納蘭魅笑著起身,拍拍衣服,從容而優雅,“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納蘭魅腳步止在簷邊,回頭看向他,那人思索一下,“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靜靜盯著納蘭魅眼眸,“在你心裡,你師弟和慕容幽,誰重要?”
納蘭魅怔了怔,無從回答。那人語氣輕緩,有種看穿的意味,“納蘭,我知道,在你心裡他們同樣重要,不然你也不會如此痛苦。”他緩緩走向納蘭魅,握住他消瘦雙肩,“既然如此,你可以為了你師弟選擇回來,如今為何就不能為了他而選擇離開呢?”
納蘭魅卻是輕輕推開他,轉過身去,幽幽歎了口氣,聲音寂澀,“不是他們對我有多重要,而是我對他們有多重要。”
“镹兒離開我,他會活不下去。”納蘭魅揚眸,眸低寂寥落寞,“而慕容,即使沒有我,他也會活的很好。”
忽然覺得心疼,“這也是你說服自己離開他的理由嗎?”
“事實如此。”
“那……你愛他嗎?”
納蘭魅輕啟笑容,紅唇似染血般鮮豔,如星眼眸漸漸彌漫起輕薄霧氣,深吸了口氣,卻是什麼沒說便從屋簷上躍下,轉眼便消失身影。
愛,不愛,他都沒有說。
幾個起落,納蘭魅躍進護國府。府中人都已睡下,四下漆黑寂靜,院中隻點了幾盞紅燈散發著微弱光線,可即使如此微弱,也足夠讓人看清園中的景色:高掛的紅燈籠,雙喜字的窗紙,花草樹木,石桌石凳,窗台廊柱,隨處可見的紅色綢帶四下隨著風飄舞而起,即使隻是微弱的燈光下,依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眼前這一切,都不是在提醒著他,他要成親了嗎?
愛不愛,還有什麼意義?
靠著冰冷的牆上,納蘭魅看著院中所有一切,胸口壓製住的酒氣開始倒騰,胃裡一陣翻攪,他彎腰開始嘔吐,嘔了半天也隻嘔出一些清水,好不容易止了吐,胃部卻一陣陣開始抽痛,腦袋也開始隱隱疼,越見沉重起來,正當迷迷糊糊間,一陣微風拂過,他卻猛地打了個激靈——
“魅哥哥?”
轉過身去,朦朧的燈光中,月瀆怡穿著單衣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開始或許是不確定,她隻是站在遠處並未走近,可當他轉身,看清他臉的那一刹那,她便邁開了步子跑了過來,聲音含著擔憂,“魅哥哥,你怎麼了?”
納蘭魅聲音輕輕,轉開眼,並未看她,“沒事。”月瀆怡卻聞出了濃鬱酒香,“魅哥哥,你喝酒了嗎?”
“嗯,一時興起,多喝了一點,睡一覺就好了。”
“那先喝點醒酒湯再睡,行嗎?”她聲音中有著期盼。
納蘭魅卻緩緩搖了頭,輕聲說,“不用了,怡兒,你先回房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月瀆怡黯下聲音,“嗯,怡兒這就回房。”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走開幾步後又回頭說,“魅哥哥,熱水在水房,換洗衣服已經拿去魅哥哥房裡了,魅哥哥早點休息。”說完,便一路小跑回房。
納蘭魅看著月瀆怡離開的背影,幽幽垂下睫羽。
這晚夢裡,夢裡炸開漫天煙火,幾近酴醾的絢爛中,紅色衣袂飄蕩而起,銀色麵具折射著光芒,那一雙眸邪氣而血腥,眉目間也隻彌漫著輕佻與放肆,舉止輕浮,紅唇卻十分鮮豔,充滿戲弄與玩味。
夢裡,他戲說,“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夢裡,他輕浮挑起他下頜,調侃著說,“作為本尊救你的回報,以身相許,如何?”
夢裡,他深深吻他,狂熱到似乎想要將他融進身體。
夢裡,縈繞不去的一襲紅衣,揮散不了的一抹邪笑,也驅趕不走的那一次骨血相融的深刻。
納蘭魅從夢裡幽幽醒來,揚眸看著窗外星辰。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