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計謀都似曾相識,意在逼迫雲中王謀反,相比匈奴攻破雁門後的難辭其咎、坐以待斃,謀反尚有一線生機。
“太後是否想到七王之亂?若太後袖手旁觀,再過不久臣也會隨七王的後塵。”
他已然明說,若邊關得不到朝廷真正的救濟,雲中王也會起兵謀逆。
顧南枝深深不解,“你就不怕我告知陛下,未雨綢繆。”如他之言,此舉意在逼迫他謀逆,他的下場顯而易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難不成雲中王蠢笨至廝,謀反的計劃都能堂而皇之告知敵人?
陸修瑾沉聲道:“臣不願見到大瀚北疆被匈奴踏破,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更不願雲中與雁門的保家衛國的長戟指向大瀚子民。”
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碰撞,顧南枝不免怔然。
她在幽幽皇宮中禹禹獨行,從皇帝姨父身上學到諸多治國之道,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作為君王要有一顆仁愛之心,要愛護子民。
但皇帝姨父仙去,母親和舅舅的處事作風完全與先帝背道而馳,他們經常說她婦人之仁、心慈手軟,到最後完全收走鳳印和玉璽,所有都由母親拍案決定。
先帝不在,幼帝稚嫩,她就像一個不被理解的人,囚禁在名為皇宮的牢籠。
顧南枝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的秉承竟與自己十分契合,“我……你……”
陸修瑾無比堅毅道:“太後,救救百姓。”
想到皇帝姨父,若他還在也不會冷眼看兄弟謀逆,邊民受難吧?
顧南枝脆生生的聲音變得喑啞,承諾道:“我會幫你……為了邊關的百姓與將士。”
陸修瑾緊繃的身軀驀然放鬆下來。
顧南枝與他身軀相貼,第一時刻感受到他鬆弛的變化,掙了掙便脫離出他的懷抱,“我答應會幫你,私自潛入皇宮是砍頭的重罪,你儘快離開,我便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要的目標已經達成,她也該下逐客令了。
他無動於衷。
“怎麼?你還要哀家答應你什麼?”外男擅自闖入寢居放在宮外,對一個女子的清白名聲也是極大的玷汙,顧南枝雖然知曉他是為了大瀚百姓迫不得已,但不愉歸不愉。
陸修瑾肅冷的臉上浮現一絲尬然,手心撫上側腰,使力壓按,“臣有難言之隱,今晚還請太後收留。”
顧南枝這才發現,他所站的位置有一滴滴血液彙聚在腳下,血從玄色的衣裳滲出並不明顯,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側腰的衣料顏色更深暗。
“你受傷了!”
陸修瑾揚起一抹蒼白的淺笑,意在安撫她,搖頭道:“小傷,無妨。”
顧南枝憶起,接風宴上他的舍身相護,恐怕就是在那時受的傷。
“既然你是為救我而受的傷,我就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顧南枝思了思,“你等等我。”
陸修瑾握住她的手腕,“太後。”
“你怕我去叫人捉你?”她才不會恩將仇報,但站在他的角度,有此顧慮也能理解。
顧南枝挽起右手的長袖,隻見潔白如瓷的小臂上橫亙一條三尺長的傷疤,像一幅精美的畫卷被利刃劃破。
陸修瑾從軍數年,身上的疤不計其數,一眼就能看出她受傷的時間在兩月以內,因皮膚嬌嫩和不易愈合的體質,還留有結痂。
太後久居深宮、身高位重,又怎會受傷?
驀然,陸修瑾想起那尊檀木觀音像上沾染的血漬。
顧南枝咬緊下唇,摳破血痂,還怕不夠,又將傷口重新撕開,血珠登時冒了出來。
“來人來人!”
手腕的掣肘已經不在,顧南枝走到大殿正中央,同時殿門被推開。
緲碧垂首走進,“太後娘娘有何吩咐?”
“哀家的傷口又破了。”
“又破了?”緲碧湊近瞧見太後手臂的傷,“太後娘娘體質特殊,受傷後傷口難以愈合,怎的晚上睡覺又撓破了手臂。”
緲碧嘟嘟噥噥:“真不叫人省心,奴婢現在就去宣太醫。”
半個月前,顧南枝也曾忍受不住結痂的癢意,半夜摳破血痂,“不必,你去找些包紮的藥來,天色已晚,哀家不想見外人。”
緲碧退出殿外,未幾,取來太醫留下的金瘡藥和敷料。
“你將東西放下就好。”
“是。”緲碧未曾多疑,打了個哈欠就離開了。接觸太後的這段時日裡,她算摸透太後的脾性,好聽些是溫柔和藹,說白了就是軟弱可欺。平日裡能推卻的活計,她都通通推掉,而今太後上藥用不上她,她倒樂得清閒。
不過……
顧南枝朝右殿打了打手勢,一抹玄色的衣袂在紫檀雕漆海棠刺繡屏風邊緣出現,本該離開的緲碧陡然折返。